第34章 董与薛双双入狱,路有意与官交易
这两人叽里咕噜的也不知是在说着什么,董海再次听着自己的名字时,是丁齐告诉他,他将被送往提篮桥审问。
薛璟渊,也一同去。
毕竟这事儿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即使非他授意,他也难逃失察之过。
上海提篮桥监狱,即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监狱,又称之为“西牢”。1901年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建造,1903年正式启用,至今为止已关押过诸多政治犯。坊间年年流传着诸多西牢“酷虐”行径,“服刑者大都九死一生”的传闻,令人闻风丧胆,能夜止小儿哭啼。
董海本大幸于田中奈生的突然出现,将他救之于水火,却未料刚逃了死刑又被即刻间打入地狱,是的,地狱,那是他对提篮桥的由心而来的莫大恐惧。一听丁齐这话,当即心情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这般激荡混乱的情绪瞬间侵袭他的脑海,他精神崩溃,霎时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相较此,薛璟渊便显得平静多了,他依旧眉目疏朗,不骄不躁,似乎不知其险,听得入狱审讯之话,也不过是神色淡然的应了声“是”,随后轻轻拂了拂绣着松鹤的靛青长衫,微微俯身告退。
他们得在监狱里待上一阵儿。
这段时间对于路景然而言,算是诡异的平和。
领头人被捕入狱,杀得还是‘八嘎人’,单是传言便足够令人胆战心惊,记者们自是不能放过这般好料,当即组织人手盯着莱尔的一举一动,莱尔人瑟瑟发抖,唯恐被人抓了错处去。商团也无人动作,不说是人人自危,也算是收敛许多,路景然得以出入皆宜。
董海与薛璟渊将她逼得太狠,她便以此举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在如今各界遭受日本势力严厉打压的敏感时刻,没有人会相信她会铤而走险在自己的地盘设计杀死如日中天的日本人。
那纯粹是在找死。
可她就是要找死。
只不过不是她死。
董海踩鞋跌倒再推倒保镖的那幕,短短一瞬间,却是孙平望与白江演绎上百次的结果。那日她找上孙平望,告知此事,孙平望本也是破败之身,活不了多久了,听闻此举可以报复日本人和董海,他二话不说便同意了,满腔郁郁不平不甘之气于是便有了发泄途径,他需要去做点什么,来慰藉自己丧妻丧儿丧女之痛,来叫自己碌碌无为的人生变得不那么可悲。
而他这般沉溺赌博刺激快感而渐虚年华之人,世间甚多,也无人会在意,由他去寻白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孙平望于是得以平了心头怨恨,此刻正闲于家中抱着妻儿的牌位释然傻乐。
他不傻,他知晓自己是要死的,日本人蛮横之处在于,不论此次保镖事故是否是长旅所致,但凡人死在长旅,长旅就得给出个说法。
他躲不了,也不想逃。
路景然知他爱赌,这般将死之际,便也由着他。她将他辞退,明面上给了他寻常价格的遣散费,暗地里又叫沈岚偷偷塞给他些银钱,只当是家中地缝里抠出来的遗产。这并不少见,几十年前便有敏锐之人嗅到危机,将钱产融成金银藏于私地,后不幸离世,后辈人不知那藏金之处,直到下一任房主偶然间发现,才惊喜得了笔横财。如今孙平望也有了这笔横财,够他豪气赌个痛快。
不过,她也得给自己找找路子,叫这一步棋更加稳妥些。
路景然经历几番波折,真是意识到了何为孤木难成舟,他们这些人欺她,不仅是因着她是个孤女,更因为长旅是个孤厂。无权无势却坐拥整条产线的长旅毫无疑问是个香馍馍,而从古至今摊在地上的美肉,皆难逃眈眈虎目。
然虎在暗处,打不尽,杀不绝。她得想个法子,将这块肥美之肉插上铁钉,涂上毒药,摆上捕兽器。
而可行之径……
路景然又想到了董海,既董海能够得着军需,获得日军扶持,那她又为何不能?
她思量着,这或许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士农工商,与军结合,总比做一个身后空荡荡的商人,任人欺凌的好。
纵观国势,眼下国分两党,军统权力机关离她较近,日日报刊皆有军统身影,她于是得知军统士兵军用行步鞋粗制滥造使人不适,正是巧了,她有一堆库存棉芦鞋,虽材质被调换,但其工艺尚在,无论如何也比草鞋舒适。
路景然嗅到了机遇。
她私下打听着如今管理军用物资的军需署副署长,探其出入路径与喜好。然遗憾的是,以她如今的社会地位实在难以接触到这号人物。短暂的惆怅一瞬后,她又退而求其次,转而搜寻军需署下储备司副司长王陆的消息。这王陆却也是个老实人,在当今烟毒泛滥、闝倡盛行、赌博成风的背景之下,他不赌不闝不碰大烟,平日里要么是家与军政两班倒,要么便是去月楼听会曲儿。干净的叫人想贿赂都寻不到法子。
说来,这月楼也是有些背景的。
听闻是青楼伎院的出身。
后来上海开埠,洋人进了口岸,西方人热爱舞会的生活方式也随着租界传入国内,上海由此掀起一阵舞厅潮。
月楼的前身唤做红霞居,老板名叫高鑫宝,他是个敏锐之人,先前嗅到了商机,便打算将红霞居改造成高级的歌舞厅交际会所,可那时做惯了伎子的姑娘通身皆一股子妩媚俗气,舞曲也淫艳难堪,登不得大雅之台。西洋舞又并非一朝一夕能习得,得需花重金聘请白俄女子和日本女子来教习姑娘们跳舞。几经权衡后,高鑫宝最终决定将红霞居更名为月楼,舍了些淫荡污浊事儿,花些银子叫楼里姑娘们各个去学些流行舞曲,追赶潮流。
如此一来,虽仍是下九流,却比之从前的名头要好听许多,也能亮明了堂中事儿,去要邀些官僚门阀或是富商名人来月楼听听曲儿,谈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