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西平县
雍州,某座府邸。
一道身影跨过大门,径直穿过几道蜿蜒的月亮门,最后来到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外,停了下来。
里头,一贵气四溢的中年人,侧躺在华贵的锦榻上,耳边传来悠扬乐音。
他望着前方两名身披轻纱,摆动着曼妙身姿的舞姬,随手拈起一粒葡萄,送入口中,浑身散发着些许惬意与慵懒。
咚咚!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略显急促的声音随之而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大人,平阳县传来密信。”
闻言,中年人猛然坐了起来,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幻莫测。
这个时候发密信,难不成是事情败露了?
他沉着脸,向前方的舞姬摆手,声音中带着几分威严:“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两名舞姬跪地行礼后,退出房间。
这时,一老者顺势走了进来,将密封的信函递给中年人。
片刻后,中年人脸色铁青,移步至蜡烛旁,将信纸投入烈火中,直至其化为灰烬。
他转过身来,双手悠然负于背后,目光如寒潭之水,声音低沉:
“平阳县衙已经查出她们的身份。”
老者眼中难以置信,愕然道:
“这怎么可能,黑煞不是已经将西平县的一切相关之人铲除,并且嫁祸给了当地劫匪,哪里还有线索?”
中年人冷笑一声:“西平县倒是除干净了,可是平阳县呢?”
他接着说道:“据信上说,是平阳县的一名青楼女子,此女的胞妹是林府中人,正是她,亲自前往辨认遗体。”
青楼女子?
老者蹙起眉头。
中年人转动着指间温润的玉扳指:
“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然察觉林府灭门一案有蹊跷,甚至就连林姑娘怀有身孕一事,也一并查出来了。”
老者震惊道:“这...何人有如此能耐?”
中年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恨恨道:“据说是一个名叫姜尘的捕快,他现在已经赶赴西平县调查。”
老者眉宇间闪过踌躇之色,最终还是开口:“需不需要动手将这绊脚石除去?”
相比于他,中年人倒是显得神色冷静:
“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贸然行事,恐节外生枝,林府一案,既然已有人顶罪,则大局已定,想来是没有任何悬念,只等西平县那边结案,将案件上交给刑部。”
老者对此并不乐观,忧心忡忡道:“可他若是真查出了什么端倪,只怕会顺藤摸瓜,连根拔起啊...”
闻言,中年人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道:
“你所虑有几分道理,但也不必过于惊慌,且让黑煞暗中盯紧他,一旦此人查出什么关键的线索,立刻动手将他除去,以绝后患。”
老者颔首道:“是。”
......
翌日。
西平县,占地面积虽比不上平阳县,但也还算繁华。
宽敞街道上,人流熙攘,除了穿着锦衣的豪绅与商贩外,也有衣衫褴褛的流浪汉蜷缩在街角,手中拿着一个边缘擦破的碗。
此时,流浪汉的目光落在一座孤零零的府邸上,周围尽是焦炭般的废墟与断壁残垣。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惋惜之色。
“这位兄台。”
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他在耳畔响起,侧首望去。
只见一青年映入眼帘,那人眉眼如画,一袭藏青色衣袍衬得他气质出尘。
姜尘朝流浪汉拱了拱手,和善道:
“不知这府邸遭遇了何种变故,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昨夜三人在客栈休整一晚,今日用过早饭后,为了提高效率,他们分头行动,各自潜入市井中,打探消息。
此次三人来到西平县,并未向其衙门透露半点风声,以防打草惊蛇。
此时,流浪汉皱着眉头,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疏离,口中未吐半字。
姜尘见状,微微一笑,从袖袍中摸出几枚碎银,置于破旧的瓷碗中:
“在下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偶然路过此地,目睹此景,心生好奇,故才有此一问。”
流浪汉连忙抓起碗中的银子,神色狂喜,将其收好后,长叹一声:
“那是林府,十天前的夜晚丑时,被一群丧心病狂的劫匪洗劫,府中上下无一人幸免,最后还惨遭纵火焚烧,连尸体都变成了焦尸。”
姜尘蹙起眉头,故作惊讶道:“竟有这样的事情?堂堂太平盛世,何来如此多的劫匪?”
闻言,流浪汉左顾右盼,见周遭无人,轻声道:
“其实他们也不算真正的山贼草寇,都隶属于一个名为龙鹰帮的团体,里头各个都是入了品的武夫,他们明面上是江湖势力,暗地里却干着掠夺财富的勾当。”
哦?
姜尘眼中闪过异色,顿时来了精神,上前一步,在流浪汉身旁坐下,很自然道:
“那他们以往可曾做过取人性命的恶行?”
流浪汉仔细回忆,最终摇头道:“以前城中也发生过府中失窃的事情,但并没有伤及性命。”
听后,姜尘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之色:
“既如此,那这次为何如此残忍,竟将林府屠杀殆尽?”
流浪汉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道:
“根据衙门放出的消息,是因为这群土匪入室抢劫时,不慎惊动了沉睡的林员外,这才激起了他们的杀心,酿成了这场惨案。”
“后来还是郡衙出手,循着蛛丝马迹,将凶手锁定在龙鹰帮的头上,方才将他们一网打尽。”
姜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说着,他目光环视四周,沉吟了片刻后,又继续问道:
“在下观林府周遭房屋,皆有人居住,若是起火,邻近的百姓肯定有所察觉,府上之人居所分散,即便火势再大,也不至于将他们全都烧为焦尸吧?”
对此,流浪汉神色黯然,解释道:“劫匪将他们杀害后,把尸体集中放置于林府的柴房,而那里,正是起火点。”
姜尘微微颔首,心中明了,如果是这样的布局,确实是不会留下完整的尸体。
“苍天何其不公,竟让善人难享安宁...落得如此凄凉境地。”
流浪汉痛惜的声音传入耳中,令他眼中光芒一闪,问道:
“听兄台所言,林员外在西平县应是声名远扬,善行诸多。”
流浪汉面色哀伤:“你说的不错,林员外一家,皆是虔诚向佛之人,常于城中广施善缘,鄙人亦曾受恩于他们。”
“林小姐更是西平县无数青年才俊梦寐以求的佳人,不料却芳华早逝,香消玉殒,实在是天妒红颜......”
“确实是令人痛心。”姜尘面露惋惜之色,随后目光直视着流浪汉,诚挚道:
“有这么多人追求林姑娘,想来也是一位才情出众之人,不知她可有心仪的男子,也好让在下登门拜访,聊表敬意。”
只要找出此人,那么案件的进展将会跨越一大步。
然而,正当他以为马上就要接近真相时,对方却是说道:
“那恐怕是要让兄台失望了,鄙人久居西平县,从未听说过林姑娘对哪位男子青睐有加。”
话落,姜尘不自觉的蹙起眉头,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怀有身孕了。
......
客栈二楼。
“我打探的消息大致如此,你们呢?”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听完姜尘的发言,王甫皱着眉头,率先开口:
“我走访了几户人家,与你所言相仿,都说林姑娘并未有心仪的对象。”
韩启亦是开口:“我也一样。”
姜尘抚着桌上的纹路,低头默不作声,心有所想。
奇怪,难道林姑娘与她心上人搞的是地下恋情。
想到此处,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他脑海中不由想起了那天丫鬟所说之话:我家小姐还未出阁,何来此等喜事?
现在来看,这位贴身丫鬟十有八九不清楚自家小姐已怀有身孕一事。
姜尘摸着下巴,口中默念:“地下恋情,身怀六甲,独自前往异地,这三者组合起来,怎么有点像千里寻......”
突然,一道念头窜入他的脑海中,令其身体微震,猛地抬首。
这一幕,落在王甫和韩启眼中,皆是朝他看来,讶异道:
“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姜尘半眯着眼睛,他现在只是猜测而已,至于是不是如他所想,还得寻找证据。
他嘴唇微张,刚想说些什么,屋外却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焦急的声音随之传来:
“快,在那边。”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微愣。
好像出事了。
姜尘皱着眉头,向韩启递去一个微妙的眼神,示意其前去探查。
对方心领神会,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很快,便去而复返,但韩启却是面色凝重,沉声道:
“最里面的那间客房,发生了命案,据说是有人上吊了。”
闻言,姜尘和王甫面面相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走,过去看看。”
姜尘眼神一凝,倒不是他想要多管闲事,而是破案能提升他的悟性。
对此,二人自然不会有意见,此次出行,本就是以姜尘为主。
房门外,人群如潮。
姜尘费尽全力,勉强挤开人群,只见房间里头很干净,一具女尸躺在地上,身材发胖,颈部有一道明显的勒痕。
房梁上,还挂着一长度约莫三尺的白绫。
姜尘皱着眉头,目光落在死者的身上。
“官兵来了!”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西平县衙的公差抵达,勘查现场。
为首的一名捕快,穿着玄色吏服,腰间佩刀,面色冷峻。
他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朝房内的一人问道:
“是你报的官?”
“正是草民。”
说话之人,是一名男子,眼睛红肿,年龄估摸在三十五六岁左右。
“说说事情的经过。”
“是。”男子将来龙去脉叙述一遍。
片刻后。
民众开始议论纷纷,姜尘也是陷入了沉思中。
据男子所述,死者是他的娘子,二人回家探亲,途中路过西平县,方才在此歇脚一晚。
半个时辰前,他前往布庄挑选布料,打算给家中的父老添置几套新衣,以表孝心,不料回来后就发现自家娘子上吊自杀。
捕快头目的眼神锁定在男子身上,沉声问道:
“你就没有怀疑是有人将你娘子杀害,从而伪造出上吊自杀的场景吗?”
话落,那名男子神色瞬间黯然,嘴角勾起苦涩笑容:
“不瞒诸位官爷,我家娘子早在几年前就身染重病,光是请大夫看病,以及抓药所花费的银两,就足以倾家荡产,更别谈日常开支。”
“为此,娘子不想成为我的重负,不止一次心生自我了断的念头,幸亏被草民及时制止。”
“此次归乡,也是为了让娘子安心养病,谁知竟...”
说到这里,男子声音哽咽,不知不觉哭泣起来。
言罢,众人都是面色复杂,毕竟谁家遇上这种事情,都不好受,不少人感叹道:
“哎,凡事都有一线生机,怎么就想不开呢...”
“是啊,有这么一个好丈夫,我才不舍得了结余生。”
捕快头目听后,眉头有所舒展,口中蹦出两字:“节哀。”
至此,他对男子所言半信半疑,于是转而看向其余的捕快,问道:
“如何?”
一调查完毕的捕快上前:
“头儿,现场并没有发现第三者的脚印,死者脚尖朝下,除了颈部的勒痕,身上并无其他的伤势,凳子的高度也合适,应该是自缢而亡。”
捕快头目微微颔首,下达指令:“妥善处理好尸体。”
最后,他转而看向那名男子:“你随我去一趟衙门,提供一些证词。”
那男子闻言,双手抱拳,回应:“是。”
围观人中,王甫眼见案情水落石出,说道:“我们也走吧。”
然而面对他的提议,姜尘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具女尸,面露思索之色。
下一秒,他身形一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着西平县的捕快行了一礼,说道:
“诸位大人,在下认为此案有疑点。”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原本想要离去的百姓,脚步忽然一顿,纷纷停了下来。
那名男子听闻他的声音,则是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如初。
捕快头目眼中闪过异色,来了几分兴趣,说道:
“哦?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