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恶魔的朝圣
风雪笼罩的教堂中,难民们蜷缩在角落里,他们奄奄一息。
空气中弥漫着不散的灰烬,为了烧火取暖,墙上装饰的福音书早已化为柴薪。
即使这样,篝火也已燃尽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人。
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滚烫的大锅中煮着粘稠的粥,盖尔诺神父带着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难民,确保他们先施完餐前礼,然后得到一碗为数不多的生命。
但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来了。盖尔诺想了想,对身畔的士兵们说道:
“你们守在这里,我去办点事情。”
士兵们沉默地宛若石像,为首的那个默默点头答应了。见此,盖尔诺长舒一气,狠下心来,避开旁人,独自走向教堂隐蔽的角落。
这些天来,即使有施特劳斯家的士兵协助,盖尔诺依旧觉得自己步履薄冰——那些难民们的眼神就像沉默的火山,待到终有一日爆发出来,整个教堂都会因此化为灰烬。
但这不重要,而且很快就和我没有关系了。
走到无人能见的阴影后,盖尔诺谨慎地环视一圈,小心地推开了一扇密门,举起火把,踏入教堂最底部的黑暗。
这里存放着真正宝贵的东西。
即使来过很多次,这里依旧很黑。盖尔诺有些发颤,按照记忆摸索着,很快找到一个隐蔽的箱子,在破除上面留存的禁制后,他谨慎地打开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盖尔诺清晰地看见,那里静静躺着一只臂铠。
一只臂铠。
三年前,在无意间发现它的时候,盖尔诺就对它充满疑问。
他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臂甲,只能猜测出这是某副全身甲的一部分。
但不知道它为何会被遗弃,又为何能在遗弃后保存的如此完整。
出于对神秘学的谨慎心态,盖尔诺没有对这副臂铠做出任何僭越的行为,包括肢体的触碰和过久的直视。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因为一年前,几个外乡人找到了他。
外乡人们自称来自英瑟兰,此行是为了朝圣,但盖尔诺听出了他们的口音,知道他们是来自于诺维斯,又不知从何得知了这副臂铠的存在。
他们要见一见那副臂铠。
盖尔诺拒绝了,但外乡人们反而哈哈大笑,就在他疑惑不解时,他们之中走出了一个穿长袍的老者,他向盖尔诺展示了从未见过的魔法。
即使过去了许久,盖尔诺仍然记得他手中魔杖的辉光。
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盖尔诺深深地惭愧了,作为神父,他当然也会一些魔法,甚至是自创的魔法,但和老者施展的那些没法比。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老者施展完法术后,和蔼地笑着,对他承诺道:
“如果你能将那副臂铠带到诺维斯,我可以推荐你去边陲城的学院。”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盖尔诺仍然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当时听到了两个字,
学院。
魔法学院,那里是真正的知识殿堂,尽管早已没落,许久不曾培养出真正的法师,却依旧每年都会招募新生。
新生分为两类:大部分的贵族和少部分有魔法天赋的天才。
盖尔诺自己也曾无数次前往边陲城,尝试得到魔法学院的入学资格。路途遥远,破烂的衣服时常让人觉得他是个乞丐;食宿艰辛,他索性自创魔法,吸引小动物们跳进他的口袋。
非常辛苦,但每一次,在旅途的尽头,看到学院漂亮的穹顶时,盖尔诺都觉得是值得的。
……
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个神父。
所以在对方提出条件后,盖尔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就在他提出立刻就要动身的时候,老人阻止了他:
“不能着急,这副臂铠还未彻底苏醒,它在等待它的主人。”
“为了从科克带走它,我要你给它提供献祭,献祭六十六条人命,一年之内完成,然后才能从陆地上带它去诺维斯。”
盖尔诺大惑不解,按照他的理解,在献祭完成后,从科克坐船去诺维斯是最快的途径,也是最安全的途径。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一定要他走着去呢?
那位老者给出了令盖尔诺毛骨悚然的回答:“臂铠一步也不能离开德兰,它会为携带者带来诅咒。诅咒在德兰境内时效力最弱,在英瑟兰境内时效力最强,在海上和其他地方时效力居中。”
“当然,携带者受到的影响要小一些,只有完全戴上臂铠的人会得到强大的力量和更强的诅咒,但只要按照我说的方法来,就能削弱这种诅咒,怎么,要来赌一把吗?”
盖尔诺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答应了,那位老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作为恩仁的使者,你不会对献祭人命有任何的疑问。”
盖尔诺也笑了笑,从此彻底将誓言丢进了垃圾堆。一年来,他小心而谨慎地侍奉臂铠,不露痕迹地为它寻找猎物,过着日复一日刀尖舔血的生活。
亚诺·施特劳斯的到来是一个意外,他迫使盖尔诺更加隐蔽地执行计划。但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因为,就在昨天,在献祭最后一个无辜者后,臂铠苏醒了。
盖尔诺能感受到它的喜悦,他自己也已经迫不及待了。在今天,他就将踏上前往诺维斯的旅途,去找那位老者,然后去自己魂牵梦绕的魔法学院。
按照那位老者的叮嘱,他施加了几个削弱诅咒的法术,脱掉那件可笑的教士袍,换成去王都旅行时穿的破烂布衣,那件臂铠则被裹进几件烂布中,伪装成一个朝圣者的破包袱。
从现在开始,我只为我自己朝圣。
盖尔诺拎起拐杖,昂起头来。他意气风发,仿佛又成为了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在夕阳下听着优美的风笛。
他走出密室,回到弥漫灰烬的教堂,这里有些冷,那些原先奄奄一息的难民们不见了——他们正在隔壁的房间里吵吵闹闹,围着那口锅给自己打粥。
不知何时,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消失了。
盖尔诺皱了皱眉头,他没有试图再去维持秩序,而是走到象征救赎的教堂的门前,狠狠地将它拉开。
门外不是满天的风雪,盖尔诺错愕地发现,门外是一堵墙。
一堵人墙,一堵沉默的人墙,他们衣衫褴褛,手持棍棒,眼中燃烧着火。
“盖尔诺,你这畜生要去哪?”
“弱智,你们整个教会都是弱智!”
“走什么,站住!”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人墙步步紧逼,盖尔诺头皮发麻,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口中大吼道:
“卫兵!卫兵!”
他知道这座火山迟早要爆发,但为何偏偏是今天!
眼下来不及多想,盖尔诺赶紧转头,然后僵住了。
身后也是一堵墙。
盖尔诺茫然地环顾着,他看不见卫兵的身影,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墙。
可为什么是今天?
他痛苦地低下了头,颤抖着跪了下来,任凭咒骂声撕扯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是今天!
盖尔诺恨,恨这些墙,恨那些士兵,恨温布顿,恨曾经阻碍他的每一个人。
恨亚诺·施特劳斯!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什么都不懂,却垄断了进入学院的机会,他们让那些根本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进去混日子,却把他这样有天赋的学生拒之门外!
盖尔诺恨得流泪,恨得头疼,恨得想现在就去旅馆把那个混蛋撕成碎片,就在他被仇恨蒙蔽双眼时,身后的那个破包袱落在地上,发出金属触碰的交击声。
他笑了,笑得流泪。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这样说着,戴上了臂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