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父母故事

陆允川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那个小平台周边没遮没拦的，虽然不算小，但如果离边缘太近，还是很容易失足滑落的。

他当即停下晨练，快速跑向小平台的方向。

粗暴地拨开拦路的竹枝，两步跃上小坡，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小平台上，沈知意还在，她站在靠近竹林的这一端，离平台边缘还有一段距离。

但她看着像是受了些惊吓，正有些惊疑不定，手里之前拿着的那本书也被扔到了不远处。

“没事吧？”

陆允川看见沈知意没有摔下去，也是松了一口气，直接开口询问。

最近几天天气都有些温暖，难道是碰见从冬眠里醒过来的蛇了？

看着陆允川一脸的关切，沈知意有些不好意思，还带着点儿委屈，她伸手指向了离陆允川不远的那丛竹子：

“大老鼠......”

顺着沈知意手指的方向，陆允川真的在竹丛根系的位置看见了一个大洞，接近正圆形，洞壁因为经常出入，已经被磨得光滑异常。

洞里更深一点，还能看见一只“大老鼠”探出脑袋，然后又倏地缩回去，直接消失在地洞里。

这是......竹鼠？

虽然对那只大老鼠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陆允川的脑海里就自动出现了一句话：

“这只竹鼠中暑了，不如我们......”

把魔性的画面赶出脑子，陆允川捡起了沈知意之前一直拿着的那本书，开口安慰道：

“别怕，这个是竹鼠，性情很温顺的。我听爷爷说，以前粮食少的时候，村里人都把它们抓绝种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哎，这个是？”

他拍打着手上的“书”，想扫去上边的尘土，却发现这本厚厚的“书”居然是一个手工做成的绘画本。

他手上的这一页，就是一张铅笔画，虽然只是勾勒出了一个轮廓，但已经可以看出双湖大队的影子了。

“这个是你画的？没想到你的画工这么好啊，我能看看吗？”

沈知意还有些惊魂未定，刚刚那个东西从洞里窜出来，直接撞到了自己的身上，自己从小就怕老鼠......

不过现在“大老鼠”消失了，她也就放松下来，听见陆允川的询问，她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得到了沈知意的允许，陆允川干脆就在小平台上坐下，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绘画本。

绘画本上边多数都是用铅笔画的风景画，有人头涌动的汽车站，有雄伟的跨江大桥，还有城市里的高楼。

“这里是西子湖吧？这是三潭印月？”

翻着翻着，陆允川甚至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风景。

这一世的他还没有离开过河山县，现在骤然看到前世熟悉的风景，心头也不由涌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感慨。

听见陆允川询问，沈知意也在陆允川身边坐了下来。不过她选择了更加远离竹鼠洞的那一侧：

“是呀，这些都是我画的。妈妈一辈子都在河山县，送我去考文艺团时才第一次到省城。

我记得她第一次看见钱塘潮时特别激动，和我说了好多话，她说，这辈子她可能都走不出小县城了，她希望我能多看一眼外边的世界。

从那时起，我就做了这个本子，把我看到的画下来，然后也拿给妈妈看。”

沈知意看着绘画本，开始一页一页的给陆允川讲述她画的是哪里，那里又有什么故事。

只是讲着讲着，她的声音又开始低落：

“陆允川，你昨天和我说的那句话，我当时没想明白，但是当我看见绘画本时，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妈妈朝爸爸发火时，我很害怕，甚至会有些埋怨妈妈为什么要吵......但是我知道，妈妈其实一直都为了我和哥哥。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可能初中毕业就会被奶奶安排去做裁缝学徒吧，更别提去看那么多壮阔美好的东西了。”

沈知意坐在陆允川身边轻声的说了好多，陆允川也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个文静姑娘的故事。

沈知意的爷爷奶奶一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虽然一直重视儿子们的教育，但沈知意的姑姑也只是读了小学。

沈知意初三升学考试的时候，陆家两口子因为家事又大吵一架，导致学习成绩本来不错的沈知意中考直接发挥失常。

这下沈家爷奶更是找到了理由，吵着要沈知意直接回家学徒赚钱算了，让哥哥好好念高中就行。

这也是一向孝顺的沈建刚第一次和父母发火吵架，他和洪艳玲一起，和沈家爷奶大吵了一架。

他们都坚持要沈知意继续读书。

沈家爷奶看着平时连重话都不敢朝他们说的大儿子居然敢发火，还和一向软弱的大儿媳一起骂人拍桌子，当下天都塌了，直接就是一番寻死觅活，连续多天闹得沈家鸡犬不宁。

沈知意说到这里时，声音一度哽咽。陆允川也有些唏嘘，他能听出来，在那个时候，沈知意上不上学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和她没有多大关系了。

在沈家爷奶的作天作地下，这件事已经转变成了一场事关家庭地位的战争。

在沈建刚情绪崩溃的边缘，也是洪艳玲果断出手，她拉着沈建刚合计了两天，才找到一个曲线救国的办法——

沈知意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中学也是上的文艺班。因为沈知意的表姐林如素之前考过文艺团，两人也了解一些文艺团的制度章程。

在这个年代，高考刚刚恢复，一些大学的文艺专业也才恢复或是初设。

所以在生源稀少的70年代末期，在“大学生必须经由高考选拔”的前提下，一些文艺团是拥有推荐名额的，即只要文艺团开具介绍信，文艺团成员就可以拥有参加高考的资格。

只要高考分数达标，再通过高校自己组织的“术科”加试后，这些文艺团人员也可以获得大学的就读资格。

放到后世，就是类似于高校文艺特招生的一个雏形。

在当时那个长辈们死不同意沈知意复读的情境下，洪艳玲硬是拉着丈夫，给闺女找出了一条不被囚死于小县城的“活路”。

到了这，沈知意的讲述也告一段落。

陆允川也是心情复杂，他已经很高看洪艳玲了，但没想到，依旧是低估了这位母亲的伟大。

至于沈建刚，从沈知意的讲述来看，他也是很爱孩子的，而且对于教育的观念在这个时代来说也数超前了。

只是长久以来被“愚孝”思想洗脑，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思想局限。而且从最近他的表现看，在沈建刚的身上，“愚孝”教育的惯性依然巨大。

看着气氛再度沉闷，陆允川放下手里的绘画本，开始转换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