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迹心玉韘
翌日清晨，张重光将从灵虚山翻出的《汉书》张陈王周传重新品读几遍，拿定了主意。
辰时时分。
等冲隐传习修炼中的一些感悟后，张重光找准时机，作揖行礼。
“冲隐仙长、冲盈仙长，小子来灵虚山已经八天了，承蒙两位仙长照拂，侥幸得以筑基，习得心法。”
冲隐点点头，若有所思。
“侯莫陈舞，今晚趁夜色护送重光和薛晴下山，他俩本不应牵扯到这场纷争中。”
冲隐语气平静，无一丝一毫波澜。
“师兄！”冲盈还想游说，被冲隐摆手制止。
见状，张重光心底涟漪微微波动。
上一世，他拜入流云山，当传功长老得知自己三日筑基后，宛如变色龙。
随着他三日筑基的讯息不胫而走，变色龙一只接着一只，令有密集恐惧症的张重光厌烦。
那时的他，厌烦无休无止的虚与委蛇。
“重光，我看你腰横环首刀，临别之际，这残卷就赠予你。”冲隐轻挥道袍，玉简柳絮般飘至张重光身前。
张重光瞟见玉简上书一行隶书——“作妖刀法”，心中不禁腹诽：
“谁琢磨的名字呢，太抽象了。”
“这卷禁术原本有六式，因为一些变故，只剩后三式，前三式据传在玉虚山。你若与此物有缘，或可习得。”
禁术！
张重光没理由推辞，接过残卷禁术，心底生出一分不舍。
从初次相见到获悉他三日筑基，再到今日，冲隐仙长对待他的态度始终温润平和，一以贯之，感受不到任何变化。
他有意下山，冲隐也未横加阻拦，甚至主动提出相送。
“薛晴。”
冲盈一边撕着脚皮，一边拔下发髻上的金簪，递与薛晴，“喏，紫金钗头凤，佩戴此物百邪不敢近身，下午我教你如何使用。”
薛晴略显迟疑，屏住呼吸捧过金簪。
她思量片刻，忽然开口，“我想……我想留下。”
她扭头看向张重光，一脸依依不舍地央求，“师兄，能不走吗？”
“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
张重光恭敬作揖，“冲盈仙长，今夜，便要劳烦您送我出山门了。
“如今强敌环饲，小子道法低微，无法为灵虚山尽一份心力，下山后定然传承灵虚山法术。”
如果今夜能侥幸突围，张重光愿意作灵虚山的陈平、周勃，延续灵虚山数百年的道统。
前提是他得活着，活下去并复仇才不枉重生一世。
冲盈适才听到薛晴准备留下，甚是欣慰，又见张重光要离去，心中难免失落。
她自我纾解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也就释然了。
“冲隐！你若此时拱手献降，仍可右迁我流云山姚家客卿长老之位，若负隅顽抗，你油尽灯枯之日便是你碎尸万段之时！”
一道浑厚的声浪如洪钟大吕，自灵虚山山门外传至大殿前，余势不减，飞檐翘角下的惊鸟铃感受到其杀意，微微震荡。
流云仙山！姚家！！！
张重光本来已经转过身，欲往大殿外走，听到流云山姚家时，脚步不由得一滞，眼底凌厉的阴鸷之气如水般沸腾，再也遮掩不住。
冤家路窄！
“呵，好大的口气。”张重光抬头怒视山门方向，良久，敛回怒意，拂袖坐回蒲团。
薛晴垂首，抬眼看到张重光又坐了回去，瞬息杏眸清澈，语声甜美：“师兄你留下啦？”
“嗯。”
冲隐和冲盈不明白张重光唱的哪出，但也没追问。
“冲隐！你食古不化还能苟活几日？与我回流云仙山，我请家主出手为你医治……”
冲隐无喜无悲，轻轻挥动拂尘，一道凝结实质的罡气透过石鼎，透过诸多雕梁画栋的建筑和废墟，直奔山门。
下一刻，罡气忽然浮现在之前放话的姚万仞身前不足一丈处。
姚万仞脸色微变，翻手祭出一方青黑宝印，气势如虹的罡气在宝印的光辉下慢慢消散。
“好样的！”
“不愧是人仙境大德，轻描淡写便接下全力一击。”
姚万仞身后为数不多的流云山弟子们叫好者有之，频频点头交头接耳者有之。
长脸高颧的姚万仞凭空一攥，宝印消失，右手收归胸前，止不住地抖动。
大殿内，冲盈带着几分埋怨说道：“师兄，你莫要出手了，他们是想耗费你灵力。”
“我何尝不知。”冲隐长叹一声，摘下拇指上的玉环。
“时日无多，可惜灵虚山在我手中未能光大，今日我便将灵虚山托付给你们二人，都试试吧。”
张重光接过灵虚山掌门扳指，想了想，递给了薛晴。
“师兄，我戴不住。”薛晴美滋滋地将从拇指上滑落的扳指，交还张重光。
张重光打眼一瞧，便知道指围小了一圈，走流程应付着往拇指上套。
“嗯？！”
张重光愕然发觉，白玉扳指有灵性一般涨了一圈，箍在自己左手拇指上。
“重光，看来开山祖师更中意你继任掌门之位。”冲隐意味深长地笑着。
“我德行浅薄，难以继任掌门之位，还望掌门收回成命。”张重光一边说，一边往下撸白玉扳指。
长手上啦？
“冲盈仙长德高望重，熟悉门中事务，道法精深；薛晴师妹心性纯正，资质潜力俱佳，比我更适合出任掌门。”
张重光拇指中指微弯，钳住白玉扳指往下扽，扳指纹丝未动。
他尝试数次，也未能将白玉扳指掰下。
冲盈看着张重光拼命往下扽掌门扳指，被气笑了。
她幽幽道：“掌门扳指一旦认主便无法更改，这也是开山祖师为防止门下弟子争夺掌门之位的苦心孤诣。”
其实，她更中意心思纯正清明的薛晴。
张重光一向笃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一旦接下掌门扳指，便要肩挑灵虚山的存续与昌明，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精力，顾及仙门日常事务。
用微薄灵力震碎白玉扳指的荒唐念头，在张重光脑海中一闪而过。
冲隐轻捻花白胡须，“迹心玉韘对修行大有裨益，戴着吧，想来也是你的机缘。”
大有裨益？
大敌当前，冲隐仙长不会诓骗我吧。
张重光摆烂不再推辞，谦虚道：
“弟子时刻以造福苍生为己任，出任掌门责任重大，若是众望所归，唯有继承掌门之位才能荡平宵小、光耀灵虚，重光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