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通往正道的玉阶（一）沟槽的
“郑兄，快来，里面坐。”张重光上前招呼郑毅。
郑毅方面大耳，有些局促地走进院，抱拳道：
“明天走镖……哎，我也不会绕弯子，就直说了，刘构那沟槽的找到总镖头，也要一起前去阴山宗。听说他近期得到枚仙丹，已经筑基了。”
“哪个刘构？”张重光明知故问。
“认贼作父那个。”郑毅恨恨道。
“祝镖局财源广进，我竹席没编完，明天去不了。”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起先定下的是只护送黄家姑娘前往阴山宗入道。”
“这，这……”郑毅支吾了半天，也没这出个子丑卯酉来。
“崆峒山最近不太平，传闻有邪修出没。”
郑毅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哦……刘府送来一箱金银财帛。这事说定了，明日卯时。”
说罢，他一溜烟跑了，生怕张重光反悔。
张重光则摇摇头，继续编织着竹席。
翌日卯时，骏马的嘶鸣声在竹屋外响起，张重光闻声把铜镜揣入怀中，抄起一柄环首刀，推门而出，随意反锁门扉。
他一身戎装，纵身跃马，与郑毅前往县城。
初春时节草长莺飞，官道两旁茂林上有松鼠跃动。
张重光嗅了嗅雨后花草的香气，却只觉得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有些逼仄、清冷。
临近县城，张重光有意放缓速度，郑毅余光瞥见，双腿轻轻磕着马腹，两人闲聊起来。
“郑兄，时辰尚早，咱俩顺道去一趟黑市，问问灵币的市价。”
“我替你留意着呢，前几天路过黑市，听说二十两黄金一枚银灵币。”
修仙界通用货币为灵币，仿汉五铢形制，又按金银铜的色泽区分灵力充沛程度。
其中，铜灵币灵气匮乏，铸造时融入铜水，表面呈黄铜色泽。
银灵币蕴含灵力较多，一枚值千枚铜灵币，而一枚金灵币相当于十枚银灵币。
灵币背面皆有“三仙山制”的凸印汉隶小字。
二十两……怎么又涨了，上个月还是十六两。
“重光，我一直纳闷，你也不是修仙者，为何总关心这些。”
“这次押镖回来，我准备拜入仙门。”
郑毅颇为不舍地嘟囔道：“走镖不是挺好的，何况你也不受总镖头辖制，想来就来……”
“每个人要走的路不同。”
郑毅看到张重光意兴阑珊，转而嘱咐，“刘构那沟槽的，你甭搭理他，一会儿你护卫黄家姑娘的车辇。”
张重光点点头，催马疾行……
由西关入城后，街道上行人寥寥，来到刘府门前时，镖局十位身形壮硕的镖师已经等在门外。
厚重的大红府门缓缓打开，刘府自行招募的一队部曲，簇拥着身形略显肥硕的刘构，迈过门槛。
两个蓝袍小厮争抢着扑向刘家马车前。
其中一个瘦猴抢先跪伏在地，另一个尖嘴、刺猬眼的小厮啐了一口，转身笑呵呵欠身低头，候在马车旁。
刘构喘着粗气走到瘦猴身前，抬脚踩在他的背上，瘦猴的腰不自觉往下塌，又咬牙拱起。
尖嘴适时扶掖着刘构，卯足劲往上一推。
也许推得重了，刘构脑袋磕在马车车盖上，他肥硕的粗腿蜷缩起来，冲着尖嘴胸口就是一脚。
“狗材！”
尖嘴也不敢躲，被踹得一个趔趄，倒退几步，抬手不停扇着自己的脸。
刘构等尖嘴两腮布满五指印时，声音尖利安慰道，“下回注意点。”
尖嘴狐疑的翻动刺猬眼，低头向上看刘构，看来刘构今天心情好，连忙陪笑，“我下回……啊！”
刘构挥挥手，便有部曲护卫会意，梢棒挟着呼啸的破风声，扫向尖嘴的膝盖。
刘构坐入轿内，将鼓出的圆球状肚囊挪正，发号施令，“走。”
折了一条腿，疼得险些晕厥的尖嘴双肘顶着青石板，向外匍匐半步，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到嘴里，悲愤与屈辱汇成一句咸涩的话：
“谢刘爷赏打。”
张重光回首冷眼旁观，心道：“刘构上次泾河水没喝够啊。”
伏威镖局的镖师们有人别过头去，有人恶狠狠瞪着马车，悉悉索索地低声交谈。
车队一炷香后停在匾额写有金字“黄府”的宅邸前。
四名侍女分立在一位戴着斗笠幕布的少女两旁。
张重光看不清少女相貌，只能看到她一袭粉裙襦，身量六尺八左右，盈盈一握的细腰上系着蜀锦衿带，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更加婀娜。
少女目光落在张重光那柄普通又不普通的环首刀上。
刀环上有一枚铜钱薄厚的缺口。
张重光勒马驻足，少女盈盈一拜，“此次有劳伏威镖局诸位镖师护送。”
听声音少女正值窈窕年华。
“黄姑娘说哪里话，份内之事，敢不尽心竭力。”张重光作揖还礼。
“你们回去吧。”黄姑娘对着四名侍女莺声燕语。
“唯唯。”
四名侍女眼看黄姑娘莲步轻移，登上车辇，才转身回府，不时回身察看。
一名四十许岁年纪的蓝袍妇人从始至终一直守在黄家马车旁。
张重光一眼便看出肆无忌惮释放灵力的蓝袍妇人修为：下上境。
稀薄的灵力环绕在她的周身，却不足以形成护身光罩。
关于境界，张重光走镖三年打听到一些。
人仙境之下境界“推陈出新”，分为三品九境：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车驾驶出县城东关，官道两旁景色不断变化，愈发萧瑟荒凉。
张重光留意到黄姑娘偷感很重的拨开轿帘一角，瞄着他腰间的那柄环首刀。
他不动声色解下环首刀，递送到被他发现后慌忙缩回手，撂下轿帘的黄姑娘身旁。
一脸威严的蓝袍妇人并未阻拦。
黄姑娘犹豫片刻，接过刀鞘。
环首刀长三尺，直身单面开刃，刀柄缠绕着一圈圈红绳，刀环雕有龙凤云气纹装饰。
“好漂亮的刀。”
黄姑娘看了一会儿，依依不舍的将环首刀探出软轿轿帘半截。
“黄姑娘对刀剑感兴趣？”
“我不是……”
蓝袍妇人打断了黄姑娘的话：“姑娘，离阴山宗还远，休息一会儿。”
张重光狐疑地接过环首刀。
当晚，车队停在崆峒山山麓歇脚，自觉分成两拨人。
前队为护送黄家姑娘的伏威镖局，后队则是刘构以及刘府部曲。
自司马晋八王之乱以来六十余年，战乱频仍，驿路、驿站荒废了不知几何，各州县坞堡林立。
张重光背靠道边一株七八丈高的柏树，脑袋枕在暗褐色的树皮上，阖目养神。
其余镖师围坐在几步外的篝火旁。
一名加入伏威镖局不久的青年问：“我听说刘构那沟槽的，以前也是咱伏威镖局的人。”
“哎，小点声，少打听这些。”郑毅横了他一眼，厉声喝止。
【注】：本文涉及身高时，以东汉度量为标准，取一尺23.5cm（司马晋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