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知廉耻

“瞧见了。”

织锦依旧打着手势，一双眼睛在阳光下熠熠有神：

“杨嬷嬷亲自给春花灌了哑药，又着人打了二十板子，随后将她拖出去，说要任她自生自灭。”

织锦小心翼翼瞧着楚清筠的脸色，见她尚未有不虞的神色，只专心盯着自己，便放心继续打手语道：

“跟春花相好的管事本来想去帮衬她，可听那些婆子说春花偷了大公子的帕子，便跟着一起踹了她几脚，过后再不过问了。”

楚清筠冷嗤一声。

前世这时候，因未被她戳穿，春花偷帕子的行径自然未被发现，反倒是她，莫名其妙担了楚云程莫大的怒火。

这一世，她自不可能叫旁人得逞，因此早早去了楚夫人院里，在商讨替嫁之事的同时，把春花给揪了出来。

想来那会织锦给她报信之时，楚夫人那边早已收到了消息，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楚夫人绝不会信这只是春花偷了东西这么简单。

她本以为，将儿子视作命根子的楚夫人绝不会让春花好过，只是没想到，楚夫人的手段竟如此温和。

要放过她吗？

楚清筠不想，也不愿自己重生一世，反倒被人性中隐藏的善意所掣肘。

于是她再度摸了摸荷包上的绣样，轻声给春花的生命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既如此，想来春花活在这人世间也是艰难，咱们索性帮她一把，给她一个痛快吧。

“她之前不是最爱克扣咱们的炭火吗？想来定是她畏寒，才做出如此行径，我不怪她。织锦，去吧。”

织锦打了个寒颤，领命而去。

楚清筠闭了闭眼睛，前世因春花所受的凄苦无奈，终于在她亲手了结春花性命的那一刻，得到了纾解。

没有人会知道，在这萧瑟的冬日，有一个刚被赶出府的丫鬟，被投入了熊熊的烈火中，抱着极度的灼热死去。

这边，楚清筠坐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头，被吹过的冷风一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时辰，等半个钟头一过，果然等来了她要等的人。

杨嬷嬷带着一众婆子姗姗来迟，怀中抱着各式各样的衣饰摆件，向她陪笑道：

“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的病可好了？”

楚清筠扬眉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将眉头压下，不给杨嬷嬷台阶下

“托嬷嬷的福，这已经是自上次您罚我之后，好了又病的第三回了。”

她静静受着婆子们的礼，再不像从前一般惶恐，倒叫杨嬷嬷好一阵沉默。

她记得楚清筠这是说得哪件事。

当年……她对二小姐可没少下狠手，二小姐又生性懦弱，从不肯将那些事宣之于口。

如今这是……被婆子们哄得转性了？

在楚清筠脸上看了又看，再看不见从前的一丝懦弱后，杨嬷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幽影苑的这群婆子果然居心叵测，竟将二小姐教唆得变化成如今这副模样，决计该除去了事！

想到这里，杨嬷嬷脸上依旧带着滴水不漏的笑，佯意讨好道：

“都是这院里的婆子不懂事，竟瞒着夫人的眼克扣了二小姐如此多的东西，叫二小姐过得连下人都不如！若不是大公子今日来瞧见真相，恐怕这群婆子还将我们蒙在鼓里呢。”

正说着，杨嬷嬷就已经招手叫那些婆子走上前来，笑得脸上的褶子开了花般地抖动：

“二小姐瞧瞧，这些都是您应得的份例，都是这些婆子不好，叫您白白受了这许多苦，奴婢稍后便会叫人将她们发卖了去。”

看杨嬷嬷如此这般，楚清筠心里自然充满了厌恶。

可她知道，要除去这一位母亲的心腹之患，绝不是她靠着小聪明就能做到的。

但虽如此，她也不愿再如从前一般忍气吞声，扯着嘴角讥讽道：

“如此说来，母亲也是可怜，居然被一群奴才蒙了十数年的双眼，连女儿的境况都不知了。”

楚清筠抬眼看向院中被楚夫人的人控制住的婆子们，假意安抚道：

“我院里的婆子们的心性我自然清楚得很，她们定是家中有困难才拿我东西的，我也愿意给她们。嬷嬷还是早些回去吧。”

杨嬷嬷脸色青了青。

想起楚夫人的嘱咐，杨嬷嬷的态度转为强硬，冷声道：

“这些婆子对二小姐不敬，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总有一天二小姐会明白夫人的苦心的。

二小姐也不用怕，夫人早早就为您挑好了新一批伶俐能干又贴心的婆子，您保准会喜欢的。”

在众婆子心惊胆战的等待和杨嬷嬷愈发逼近的威胁中，楚清筠佯装无奈般地出口道：

“那好吧，不过我与她们关系亲密，还望杨嬷嬷莫将她们赶远了，也叫我能多多和她们见见面才好。”

那怎么可能？

杨嬷嬷在心里决定，要将这群人赶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再也没法和二小姐见面。

她并不知楚清筠使了个以退为进的法子，也不知她现下这一想法正中楚清筠的下怀，只对楚清筠安抚道：

“那是自然。”

说完，杨嬷嬷便往后使了个眼色，叫人把后头那群打牌的婆子堵了嘴绑着拖走。

婆子们奋力地挣扎着，眼神中爆发出极强的求生欲，用眼神一遍遍瞪着楚清筠，要她出口将她们留下。

楚清筠看着这群人的反应，突然想起她们说她的那句话：

不知廉耻。

曾经对她极尽羞辱，日日辱骂，恨不得要她这个小姐洗手与她们做婢，竟也妄求她能救下她们？

也好，只有施舍给她们些微薄的希望，才好叫她们在她与楚夫人为她们营造的痛苦中，日复一日地煎熬下去。

于是楚清筠上前一步，在婆子们的逼视下，轻扯了扯杨嬷嬷的袖子：

“好嬷嬷，求你饶她们这一回吧！”

她看似为婆子们求情一般地央求着杨嬷嬷：

“您打她们也好骂她们也好，我只求您不要让她们离我远去，更别发卖了她们去哪个黑心坊里头做苦工啊！”

杨嬷嬷扫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拽走了自己的袖子，又看向那群婆子。

楚清筠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生怕她会错了自己的意。

婆子们也纷纷包含希冀地看向她。

在一众人的期待下，杨嬷嬷终于自作主张地替楚夫人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