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孕了?
至于随他们而来的这批人,后衙显然无法容纳,空间太过狭隘,周正防一家连同几位仆从已将此处填满。...
周正防早有预见,已在邻近处寻得了住所,如今加上贾琏一行,虽略显拥挤,却也勉强能安排得下。
“诸位便住于彼处吧,我已打理周全,即刻便能入住。此地狭窄,双人尚可勉强挤一挤,人多则实在不便。”
周正防对于后衙的简陋与狭小,并无半点遮掩之意。
贾琏环顾四周,若非亲耳所闻,他绝不会将此地与县衙联系在一起,他们荣国府中稍有些地位的仆人居所,亦比此处强上许多。
且他这里的仆从人数,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
一名马夫、一位厨娘、一个跑腿的小厮、一名杂工、再加一位门房。
仅此而已,五人而已。
反观周正防带来的家属,人数已远超此数。
周正防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手不够时,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无奈,他家境贫寒,此县亦不富裕,只能一切从简,将就着过。
因此,当得知林祥等人将至,周正防心中那叫一个欢喜,这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免费的帮手啊!
贾琏不解周正防的心思,仍处在愣怔之中。
一县之长,竟居住于此等环境?
是否太过凄凉了些?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凄凉,这可是正儿八经的二甲进士,外派担任一地父母官,竟落得如此境遇?
数十载寒窗苦读,换来的却是这般环境,真的值得吗?
然而,当贾琏望见林祥,见其面色如常,仿佛对此习以为常,贾琏猛地惊醒,自己方才竟是有些失态了。
只因周大人排名不高,又出身于平凡的耕读之家,无家族背景,无人脉支撑,方被分配至这等贫瘠之县担任县令。若换作是他中进士,定不会如此。
安顿妥当后,他二人便成为了周正防的得力助手,几乎凡事都需他们奔波,相较于游学,此处更能让他们学到实际经验,提前体验未来作为一县之长将面临的挑战,积累宝贵经验。
这份经验,是林如海无法直接传授的,因他初入仕途便是京官,外派时已是扬州知府,从未担任过县令一职。
随着事务的增多,二人逐渐明白了县衙为何如此破旧,此地确实贫困至极。
云常县深藏山中,道路崎岖,资源匮乏,土地贫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一条小河,解决了饮水问题,但河水湍急,无法用于水运。
更糟糕的是,若上游遭遇暴雨,此地便易遭水淹;若遇干旱,同样会面临缺水之困。
去年的一场洪水,便淹没了两岸的良田,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周正防费尽心力才将他们安置妥当。若他二人早来数月,便能在城中见到那些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流民。
因经济拮据,县衙的差役人数竟不足十人,这还是周正防到任后,自掏腰包补清了前任留下的亏空,他们才得以回归。
贾琏难以置信:“怎会有如此贫困之地?莫非是前任县令搜刮民脂民膏所致?”
他逛遍云常城最繁华的街道,也未见几家像样的商铺。
当地最好的酒楼,若放在京城,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酒楼中的菜肴,更是难以形容。
周正防摇头道:“非也,前任县令崇尚无为而治。”
前任几乎将所有事务交由下属处理,自己则整日宅于府中吟诗作对,对县中事务不闻不问,自然也不存在搜刮民财之事。...
他这位县令已属难得,放手让下属公正执法,大体上维持秩序,离任时还收获了不少百姓的挽留,生怕新来的县令是个贪婪无度之人,那他们的生活将更加艰难。
贾琏沉默不语。
或许,即便他想搜刮,也无处可刮?
此地鲜有富户,所谓的“大户”,在外地不过是普通的小地主,多数人都在为生计奔波。
贾琏从未想过,一个县里竟连一个举人都没有,学历最高的仅是两位年迈的秀才。
城里人尚可勉强维持,村民的生活则更为困苦,多数居住在简陋的茅草屋中,衣衫破旧,全家仅有的几件体面衣物还需轮流穿着出门。
为节省布料,许多孩童在外玩耍时赤身裸体,唯有女孩才拥有一条裤子。
若无这条裤子,她们便只能足不出户。
并非她们不愿,而是条件所限。
他们一年的开销仅限于购买食盐,其余皆需自给自足。若遇病痛,只能寻求土方,若无效,便只能在家中等死,绝不会进城求医,因那费用太过昂贵。
野菜与各种豆类是他们餐桌上的常客,虽然也种植大米,却从不会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一斤大米能换取数斤其他粮食。
城中的普通百姓虽比村民稍好,但一年的开销也普遍在一到三两银子之间。
一直抱怨自己月薪二两银子不够用的贾琏,此刻无言以对。
随着了解的深入,贾琏愈发迷茫。他深知自己并无远大志向,更无救世济民的伟大抱负,但看到这些人如此努力地生活,却仍随时可能因意外而陷入困境,一向心宽的他也感到有些压抑。
他们的生活太过艰辛。
然而,能说他们不够努力吗?
他们每日天一亮便出门劳作,直至夜幕降临才归家,但田地的产出有限,还需缴纳各种税费,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便毫无抵抗力。
此刻,贾琏再回顾自己以前的文章,不禁认同夫子的评价——他的文章确实太过空洞,甚至可以说是脱离实际。夫子说“悬浮”已是客气,更准确地说,是“何不食肉糜”。
周正防与林祥默默观察着贾琏的变化,并未多言,让他自己去感悟。
周正防对这两位免费劳力毫不客气,比如林祥带来红薯、南瓜种子后,他便划出一块官田让他们种植,还让他们整理户籍、跟随差役下乡收税、监督修路工程,甚至哪里有纠纷、哪里有火灾、哪里有命案……哪里就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他们如此忙碌,对周正防而言,无疑是增添了几十名无需支付薪水的劳力,而且这些劳力既听话又与当地无瓜葛,实乃大赚。
他并非一味使唤人,而是会向他们解释为何要这么做,谁与府城有牵连……
即便是在这贫穷的县里,也有县令、县丞、主簿等官员,他虽然职位最高,但并非一言九鼎。
尤其是那些在当地根深蒂固的下级官员,架空县令的并非个例。
当贾琏觉得事务繁琐时,周正防告诫他:“生活本就是由这些琐碎之事构成,若我们忽视这些小事,它们很容易演变成大事。”
贾琏轻叹:“也罢。”见周正防每日必至官田,亲眼查看红薯与南瓜的生长状况,他也不由得上了心。
若这南瓜与红薯真能如林祥所言,产量颇丰且不择地而生,一旦推广开来,此地百姓便不必再以野菜充饥了。
“如此宝物,我竟险些错过。”周正防提及此事便忍不住叹息,他曾偶然听闻他人提及,但那时只当是质疑之声,未曾当真,不料竟真的错过了。
贾琏插话道:“此等好物,理应由朝廷大力推广,先前着实耽误了。”
林祥却摇了摇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红薯在南方或许适宜,但在此地却未必。还需亲自验证其效用,方能向上禀报。”
倘若在此地无法结果,或是虽能生长却产量平平,又或是初时尚可,但种植两年后却伤了土地,那又该如何?
官府不能贸然推广,更何况许多官员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是夜,贾琏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前往隔壁林祥的房中敲门:“表哥,你可曾睡下?”
林祥应道:“进来吧。”
他尚未入睡,正在伏案书写。
贾琏自省道:“表哥,我以往可是很是惹人厌烦?”
林祥放下笔,面露疑惑:“为何突然如此说?”
贾琏苦笑:“你不觉得我以前所言甚是天真吗?”
林祥恍然大悟:“你只是久居温室之中,未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而今,你已然走出温室,开始领略世间的真实面貌了。”
贾琏感慨道:“若非因你,我绝不会踏足此地。”虽然生活艰苦,但周大人的悉心教导让他受益匪浅。
况且,表哥同样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为何他却能洞察世态炎凉?
表哥干起活来毫无架子,挽起袖子、脱下鞋袜便下田劳作,甚至还能指导他人如何施肥。
那刺鼻的气味让他几乎睁不开眼,而表哥却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闻不到、看不到,如此接地气,让贾琏深受触动。
他再次深刻感受到了自己与表哥之间的差距。
这是为何?
皆因林祥前世乃普通人,他的世界观早已定型。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与自己相比,你在不断进步,这不就是好事吗?”林祥的话语充满了鼓励。
贾琏豁然开朗,困意也随之袭来,打了个哈欠道:“那我便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歇息。”今日跟随周大人验收修补的石桥,他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疲惫不堪。
他们在云常县辛勤劳作了数月,身形日渐消瘦,皮肤也被晒得黝黑。随着云常县的事务逐渐告一段落,他们才提出告辞,准备返回京城。
贾琏回想起上次赶路的艰辛,不禁向林祥提议:“我们这次不急着赶路,慢慢走吧?”
确实需要慢行,因为他们还有“副业”要忙。
作为对云常县的最后一点贡献,林祥临时组织了一支商队,收购当地的特产。即便没有特产,只要价格合适,也会收购一些。他们一路走一路买卖,速度自然快不起来。
贾琏觉得颇有趣味,也参与其中。他大开眼界,拿出了自己积攒的两千两银子作为投资。当他们抵达京城,将这些货物出手后,两千两银子竟翻了一番,变成了四千两!
虽然过程辛苦,但收获也是实实在在的。
林祥看他喜形于色,不禁泼了盆冷水:“一般的商户可赚不了这么多。”
他们并非真正的商人,无需打点沿途的各路神仙,人数众多,也少有不长眼的匪类敢来撩拨。若把这些隐形开销都算进去,盈利虽有,却不算丰厚,除非他们交易的是那些珍稀的高价货,方能赚取更多利润。
然而,这类珍稀货物的买卖绝非易事,没有过硬的关系网,连进货的门槛都摸不着。
话虽如此,但他手头现握着四千两银票呢!
贾琏身为未婚少爷,每月固定的月钱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开销,时常需向长辈“求助”,此番若非远行,这两千两银票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归来,即便银子被收回,他还藏着两千两的私房钱呢!
他满心欢喜地回到贾府,径直去了荣庆堂。
史氏瞧着肤色深了一层的林祥与贾琏,心疼地紧握他们的手:“你俩辛苦了,回来就好,在家好好休息,把身子调养回来。”
她留意到贾琏原本细嫩的手上添了茧子,心头一紧,但贾琏这副模样,又显得成熟了几分,这让她略感欣慰。
贾宝玉望着贾琏的模样,一时不敢靠近,二哥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他变丑了许多。
贾赦则凝视了贾琏三秒,微微颔首:“不错。”
简短两字,却让贾琏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他这数月来确实吃了不少苦,无数次想要放弃,但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此刻听到父亲的这两个字,贾琏觉得一切都值了,浑身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贾珠见状,心中既有些后悔,又有些羡慕。
他当初听闻二弟的打算也想一同前往,但想到即将参加的秋闱,还是忍住了。
王二太太也是面带笑意,但她觉得这两人是自找苦吃,白白耽误了学业。
然而,当贾琏的文章呈给夫子审阅时,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进步甚大,明年可回金陵一试。”
贾琏闻言,高兴得跳了起来,夫子说他可以参加科举了!
啊啊啊!
他激动得在原地蹦跶了三下,想要亲自去试试水,探探自己的斤两。
“为何?”贾琏不解地问林祥。
林祥沉声道:“或许有人不愿见到你如此。”
“怎会如此?!”贾琏干笑两声,“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祥面无表情,贾琏的笑容瞬间僵住,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