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风蕊雾中藏
白文镜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刁钻,半调侃,半嘲弄。
一个没功名的白身书生,却在家里养了个女人,还不是未婚妻或者发妻,怎么看都不合适。
周承叙却大大方方地回答:“她是晚辈新请的书童,方便端茶倒水煮饭烧菜。”
白文镜在周承叙脸上没见着尴尬,略微失望,暗道这小书生倒是好定力。
却笑道:“小夫子好兴致。”
周承叙不接这个话茬:“先生屋里请,屋舍简陋,还请见谅。”
白文镜进入房间,扫了一眼,却暗暗惊讶,这房间简陋归简陋,却干干净净,陈设整齐,床桌简单却颇有雅趣。
有格调!
周承叙请白文镜坐下,开门见山地问:“先生,可是县尊有吩咐?”
白文镜咳嗽一声:“锦城木匠学徒院与你可有干系?”
周承叙点头,又摇头:“李勇是晚辈学徒,所学手艺也全是晚辈所授,但学徒院与晚辈并无干系,是李勇独自开设。”
“他送银子与股份给县尊,可是你的主意?”
“晚辈提过一嘴。”
“那你可知,他刚刚拿了五十两银子去见县尊,并承诺三成净利,求县尊庇护?”
“晚辈不知,”周承叙摇摇头:“李勇出身贫寒,目光短浅,做事不周到,唐突了县尊,晚辈替他向先生与县尊赔罪。”
白文镜听到这,忍不住心生佩服。
这个小书生,果然不简单,不但没有撇清关系,还要替李勇赔罪,替李勇开脱,可真……厚道。
于是摆摆手道:“县尊怎会与他计较?还说他这出身,能舍得让利这么多,已经很大气了。”
周承叙和声问:“县尊收了他的银子?”
“县尊可不是贪财之人,不但没收他银子,还说学徒院于民生有大益处,要他好好传艺。”
“县尊清廉厚道。”
“那是自然,”白文镜一直在仔细观察周承叙的表情,见周承叙始终面色平和,没发现丝毫异状,更诧异。
这小书生,颇有城府啊。
只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性,便超过几乎所有同龄学子。
暗暗感慨中,转移话题:“县尊听闻小夫子颇有诗才,想求一篇绝句,不知小夫子能否一展才华?”
这时,丫丫提着陶罐进来,放在茶几上,轻声道:“小夫子,开水来了。”
周承叙点点头:“你忙你的吧,我与这位先生闲聊一阵。”
取出全套茶具,并他自己采摘炒制的绿茶,冲洗暖壶暖杯后倒掉,二次冲泡入茶壶,再注入小茶杯中,做收拾:“先生请喝茶。”
滚烫的开水,先冲进壶里,再注入小茶杯中,温度便已经恰到好处,热而不烫,茶香随热气飘散,满屋清新。
白文镜第一次见这种喝法,不敢露怯,捏起小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顺畅,清苦之气顺着茶汤冲入腹中,通体舒泰。
忍不住脱口赞道:“好茶!”
周承叙笑道:“这是晚辈在山中所采雨前嫩芽炒制而成,不甚名贵,却也颇有清甘滋味。”
又道:“若先生不嫌弃茶叶粗陋,带二两回去漱口。”
白文镜摆摆手:“谦虚了谦虚了,小夫子太谦虚,这茶比县尊日常所饮龙井丝毫不差,味道略苦,但回甘也更强,滋味甚足,不差不差,连外形都极好。”
周承叙笑笑,接过刚才的话题:“那晚辈便以茶为题写一篇小诗?”
“甚好,甚好!”
“献丑,献丑。”
周承叙提笔,略微沉思,写下一篇五言绝句。
白文镜旁观诵读:“陆羽旧品题,我尝尤爱之,苦中甘最上,馀味永相宜。”
周承叙笑问:“先生,如何?”
白文镜咂摸咂摸味道:“甚好,只是稍显平淡,可否再来一篇?”
周承叙再提笔:“尽力而为。”
又写下一篇,依旧是五言绝句。
白文镜再读:“嫩色和云绿,芳滋带露浓,松风吹梦断,清味有谁逢,这篇更美,尤其前两句,嫩色和云绿,芳滋带露浓,色香味形俱全,用词极准确,沸水冲茶时,可不就是如云似雾,如露带香嘛,很好很好,不过,写都写了,再写一篇,凑个三,我带回去给县尊欣赏。”
周承叙脸上不见一丁点不耐烦,微笑点头:“那便再写一篇请县尊斧正。”
依旧是一气呵成。
白文镜看到这一篇,眼睛更亮:“绿嫩红鲜别,花飞雪片香,龙芽云里得,凤蕊雾中藏。”
跟着大声赞道:“妙啊,这篇堪称绝妙,写绿嫩,飞花,龙芽,风蕊,四句二十字,色、香、形、神全有了,而且每一句都极精妙。”
又摇头晃脑地点评:“尤其第二句,花飞雪片香,太妙了,一句之中有味形意,且极灵动,一下子便让我想到家乡的大雪花,雪花翻飞中有浓香扑鼻,这想象力,绝了,小夫子果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周承叙微笑:“先生客气。”
“不是客气,是你的诗写得太好,尤其最后一篇,当真句句神妙,可为茶中诗首,至少我读书几十年,未曾见过写茶写得如此精妙的诗词。”
周承叙依旧微笑谦虚。
白文镜攒了许久,又连喝好几杯茶水,一边喝茶,一边诵诗,爱不释手。
直至喝到肚饱,这才取出请帖:“县尊七月二十七过生,在县衙后院设诗会庆贺,特意邀请小夫子光临。”
周承叙连忙起身,接过请帖,试探着问:“要准备些许贺礼吗?”
白文镜哈哈笑道:“准备几篇好诗即可,诗会诗会,没好诗镇场,那还叫诗会?若是送别的,反而俗气,坏了诗会意境,你可千万别带贺礼,免得惹县尊不高兴。”
周承叙道谢,谢白文镜指点。
白文镜收起三篇小诗,心满意足地告辞。
张二郎回来,得到消息,连忙问:“给县尊贺寿,得准备贺礼吧?”
周承叙笑道:“礼多人不怪,白师爷说是不要贺礼,我却不能真空着手上门。”
“那得花不少银子吧?”
“我心里有数,”周承叙敷衍过张二郎,暗暗琢磨县令王铮的用意。
就算有师家这一层关系,王铮也没必要邀请他这么个白身书生参加诗会。
除非另有目的。
可是,王铮能有什么目的?
周承叙思索良久,不得要领,干脆不再琢磨这事儿,专心淬炼肉身、修炼掌法和刀法,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这几天,一直有江湖人在附近窥视,不是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