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查验
时至正午,暖阳高悬,天气温暖舒适。
然而韩康冰冷的态度,却将现场愉悦轻视的氛围一扫而尽。
最前方的刘昱、刘钧几人,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几人身后,刘珩也是眉头一皱。
来者不善啊。
他越众而出,不卑不亢躬身行礼:“在下便是刘珩,韩主簿有何见教?”
“见教没有,只是好奇胆敢拒绝我家县君善意的人究竟是何模样。现居何职啊?”
“现任界亭亭长一职。”
“呵,亭长!”
韩康不屑一笑,上下打量了刘珩几眼,讥讽道:“原来也就是个乡里鄙夫。”
他当然知道刘珩是界亭亭长,此时询问,无非是想嘲讽一番而已。
两汉时,主辱臣死的社会风气十分浓郁。
安邑县令赵谦,无疑就是韩康侍奉的“主君”。在韩康看来,自家主君求娶刘珩之妹不成,就是受到了折辱。那他作为臣下,就有义务帮主君讨回脸面。
正常来说,韩康的行为符合这个时代社会主流的价值观。
不提常侍赵忠侄儿这个身份,单单秩俸千石县令,就已经是普通人一生只能仰望的大人物了。
秩俸千石的赵谦特意找人上门说亲,想要纳一个乡里间的女子为妾,其实并不过分。
某种程度上,甚至是在向刘家释放善意。
正如当日提亲时范鸿所说的那样,整个东郭乡不知道有许多人想把女儿送到赵谦床上,却没有门路。
刘珩直接拒绝,而且没有给出任何合乎情理的解释,在很多人包括同族的刘钧看来,是有些不识好歹,也确实算驳了赵谦的面子。
说完后,韩康也不管刘珩的反应,扭头看向了一旁讪讪笑着的刘钧:“上报的贼人尸体在哪儿?立刻带我过去!”
刘钧不敢怠慢,连忙上前引路。
刘珩眯眼看着韩康的背影,没说话,只是静静跟了上去。
贼人尸体安置在蚩尤里的西北角,这两天一直被冰雪覆盖着,早就冻的坚硬无比。
此番前来,韩康心里其实颇不以为意。
因为区区一个不满四百人的里聚,怎么可能抵御两百多名手持武器的悍匪的深夜袭击,还反杀对方一百余人?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怕不是把袭击的贼匪数量、击杀数量都翻了数倍不止!
等到县里派人下来查验,就找各种理由解释缺少的部分,这种把戏,他之前见过很多次了。
说白了,就是想多领些赏钱。
毕竟里民都很穷。
可当刘钧让人清理完尸堆上的积雪,韩康脸上表情瞬间由平淡变为震惊。
见过的人都知道,一百多具尸体堆叠在一起的场面,是很骇人的。
一般人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失神片刻后清醒过来的韩康,连忙示意身后佐吏上前查验。
安义县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共也就九万多口人,其中青壮男子不会超过三万。
所有被通缉的逃犯,县寺都有备案记录。
如果这些尸体中包含被通缉的逃犯,佐吏根据画像、文字等资料,定然能找出来不少。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两名佐吏刚上前查验不久,嘴里就连连发出惊呼:
“这是西坡乡梅里的曹宇!一手六指,一手四指,就是他!去年截杀了一名路过的小贩,事情败露后,又打伤捉拿他的亭长后消失不见,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这里。”
“这是霍靖!三年前,此贼一个人血洗了同乡的一家富户,十五口人全被他残忍杀害,然后就逃之夭夭了。方脸、皮肤黝黑、眉毛断了一截,确实是他。”
“这个是邱楷,奸和谐杀了两名同乡妇人。满脸麻子,右耳有缺口,没错,就是他。”
“......”
两名佐吏翻看了小半个时辰,陆陆续续竟从尸堆中挑出十几个被官府通缉的逃犯,不仅有安邑县的,也有同郡邻县的。
等二人大致查验完,将结果禀报给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康后,后者明显一惊,显露出难以压制的喜色。
就算放在自家县君身上,这也是一笔大功绩啊。
但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后,便盯着刘钧盘问道:“刘里魁,把当时的情景再仔仔细细地描述一遍,不许有任何遗漏!”
“是。”
刘钧在额头上抹了一把,连忙将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
但实际上,他并未直面贼首,所知细节自然不完善,韩康听下来很不满意。
于是便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刘珩身上。
从刘钧的描述里,他敏锐地意识到,蚩尤里能在这场劫难中侥幸保全,甚至取得丰厚战果,最大的变故就是眼前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刘亭长,你也把当时的所见所闻讲一遍。”
刘珩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从贼人主力攻击坞院,到他趁贼首不注意将其射杀,再到周礼等人正面抵抗,一直讲到刘预在里聚外恐吓、欺骗,最终导致贼匪崩溃,完整的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只要有心查验,这些事情肯定都能查到,瞒不过别人,所以他也就照实说了。
当然,肯定隐去了关羽的身影,刘珩把关羽的所作所为全都安在了刘预身上。
韩康并没有怀疑。
事实上,就连刘预的祖父刘朗以及刘钧、刘昱等人都不知道关羽的存在,他们本就以为,当日在里聚外敲锣打鼓的,就是刘预一人而已。
刘珩说完后,又把周礼招至身侧,说道:“这是周礼,是家父生前在军中的亲卫,如今也生活在蚩尤里。当时正是他带领蚩尤里的父老子弟,拼死杀退了贼人,详细细节他知道的最清楚,主簿若有疑问,不妨直接问他。”
韩康看了周礼一眼,见其身形、动作甚至走路的姿势,无不带着出军中士卒的影子,心中不由一凛。
对韩康这种官吏来说,周礼这种人其实很难处理。他们比一般乡人里民危险的多,在地方上属于极其不稳定因素,动不动就能惹出大乱子,能安抚就只能安抚。
因此,韩康神色缓和了不少,向周礼询问了几个细节问题,一一得到回答后,感觉逻辑通顺,便没有再问了。
此时,他心中基本上已经判断此事应当属实。
竟然是真的!
韩康感觉自己就像捡到了金子一样,极为兴奋,情不自禁开始盘算起来。
出了这种大事,自然是要向上汇报的,但怎么汇报却是大有学问。
简单来说,既然确定这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大胜,那为什么不能是在县君神机妙算、运筹无误的指挥下,所取得的一场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