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何不敢
“余人傀!死了没!没死饭赶快端过来!”
清晨,地面上的青草都带着露珠。
面对马贼的喊声,老人吃力的提起粥桶,朝着帐篷中走去,被踩倒的青草又倔强的直起身子。
马贼劫掠朔风城时,带走了不少粮食。
北疆草原素来羡慕大齐,部落中的贵族皆以齐人为荣,即是学齐人学,学齐人事,学齐人礼,学齐人物。
这些马贼也都是出自部落之中,虽流落在外,可依旧奉行此四学。
齐人早食喝粥,马贼也让余人傀煮粥来喝。
只不过他们还配有烤羊肉和热羊奶,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吴难在马棚处给马儿喂食,身旁的女孩望着马儿的饲料,舔舔嘴唇,腹中微微作响。
说白了,他们这些奴隶吃的还没有马儿好。
在马贼眼中,马儿大于奴隶。
奴隶没了,可以去齐人边境城池劫掠,但马儿没了,想要获得要么去部落中买,要么就是找到野马群去驯服。
以马贼的身份,有哪些部落肯和他们交易?野马群更不用说,暴烈无比,每年北疆草原部落为了驯服野马,被踩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拿着一捆草料放到面前黑马嘴前,黑马慢悠悠咀嚼着,吴难抬起右手抚摸着黑马的鬃毛,显得十分亲密。
黑马是一匹好马,却也是一匹难以降服的刺头,马贼舍不得杀。
可当吴难来了后,黑马就安分下来。
这或许就是缘分,可和一匹马有缘,说出来倒是让人发笑。
老人从马贼在的帐篷中走出,吴难目光落在老人脸上——在脸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说起来他原以为昨夜老人就会发难,所有需要的药物都拿到手,只需要在饭中下药就可以了。
但老人像无事发生那样,好像就没有想过毒杀这些马贼。
喂完马匹,吴难借着背上伤口为由,接近了老人。
因为吴难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喂马好手,所以这样的人才马贼也会珍惜。
加上马贼们知道他们抽吴难的那几下有多重,于是很快就同意吴难换药的请求。
在用作厨房的帐篷中,吴难选了个干净的地方趴下,上衣被他脱到一旁,露出来的脊背上,三条结痂的鞭痕在不断渗出黄色的脓汁。
老人看了眼,心中就有了主意,他到角落翻了株草药出来,然后直接把这些痂块撕开!
吴难咬牙,一阵阵刺骨疼痛从背上袭来。
“忍住,撕掉才能够让伤口不再恶化。”老人随口说道,顺手又撕下一条痂块。
当把三条痂块全部撕去,吴难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是条汉子。”老人攥紧手中草药,让汁水滴在一点点渗血的鞭痕上。
“难不成还是女子?”背上疼痛渐消,吴难缓过来些,有心情回怼一句。
“诶你小子!”老人怒目圆瞪,一巴掌拍在吴难背上,疼的少年龇牙咧嘴。
“让你嘴贫。”老人骂骂咧咧起身,丢去手中干瘪的草药。
吴难也跟着起来,他穿上上衣,正要离开时,回头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问道。
“怎么不动手?”
老人咧嘴笑笑:“不急。”
你不急我急。
吴难揉揉空瘪的肚子,抬眸看眼经过昨晚努力突破到四级的【刺】,叹口气离开这里。
回到马棚,吴难和女孩一同整理草料。
“马匹都喂饱了吗?”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难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站在那里。
男人身着皮甲,一张巨大的狼皮作为披风,系在双肩,威风凛凛。
腰间挂着一张弯弓,和一柄寒光闪烁的弯刀,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吴难转身,低下脑袋:“都已经喂饱了。”
男人就是这批马贼的头领,名为阿古达木。
“嗯。”阿古达木跃过吴难,打开了马棚。
他牵起一匹白马,其他马匹跟在白马身后纷纷离开马棚。
一名名马贼从帐篷中走出,找到属于他们的马匹,然后踩着马镫骑了上去。
他们每一个人都全副武装,每一个奴隶看着这一幕,都明白这些马贼要去做什么。
他们要再次去劫掠了。
“长生天的狼神在注视着我们!”阿古达木纵声嘶吼,骑着白马一马当先。
他手中还抓着一名惊恐万分的奴隶,那奴隶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喝!”
马贼们齐声发出震天的吼声,如恶狼般紧跟在阿古达木身后。
阿古达木突然抽出弯刀,动作干净利落,瞬间划开了那名奴隶的喉咙。
炽热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血幕,溅落在阿古达木及周围马贼的身上。
他们却仿佛浑然不觉,反而大声狂笑起来,驰骋在蓝天白云下,青草绿地上。
那名被割喉的奴隶,在垂死挣扎中被无情地丢在了地上。
只有四名马贼留在营地中,看管着奴隶。
“蛮夷。”老人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吴难双拳紧握,片刻后才缓缓松开。
其他奴隶们心中充斥着恐惧和庆幸。
他们恐惧着死亡,庆幸着被马贼杀的人不是他们。
“看什么看!还不去做事!”四名马贼拔出刀,大声呵斥着,驱赶奴隶。
吴难收回目光,却发现身旁的女孩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用怕。”
“嗯。”
女孩咬着嘴唇点头,脑海中父亲惨死的画面不断的浮现。
她的父亲就是阿古达木杀死的,那一刀把她的父亲砍成了两半。
不多时,老人趁着那四名马贼不注意,猫着腰悄悄来到马棚这边。
“怎么了?”吴难被老人拉到了角落。
“小声点。”老人紧张地捂住吴难的嘴巴,左右警惕地张望了几眼,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
“吴小子,我看你行走间与他人都不相同,伸手时骨子中有着几分军阵突刺意味,你练过枪?”
吴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他望着老人反问道:“你要下手了?”
老人笑笑:“大好的机会。”
吴难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今天这些马贼会出去劫掠?”
老人点头:“两天前马贼发现了一支商队,算时间,今日这支商队就该到这附近。”
“昨晚出手,你或许可以救下他们。”
“救不了,相反还会害的我们都去死,你知道那帐篷里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吗?”
老人抬起手,伸出两根指头:“七双!盯着我的还有三双!”
吴难沉默片刻,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老人说:“其他马贼我都毒的倒,唯独阿古达木我没有信心,他是八品武夫,十人敌。”
“八品武夫……”吴难琢磨着这个词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既然你没有信心,我又能起到什么用?”
“你能杀了他!”
老人抽抽鼻子,“虽然我没把握毒倒阿古达木,但是他绝对也会陷入虚弱。
我师兄也是八品武夫,但他被阿古达木杀死了。
师兄的枪可以拆解,我给藏了起来。
等那群马贼回来,被我毒倒,你就拿着枪,去杀死阿古达木!”
“要是失败了呢?”吴难问。
“那无非就是死了。”老人说,“反正我也活够了,怎么,小子你不敢赌一把么?”
吴难没有立刻回答。
他透过马棚的缝隙,望着这片澄澈如洗的青空,抬起了手,像是要抓住什么遥不可及的东西一样。
鼻尖仿佛还徘徊着消毒水的气味。
耳边也依稀回荡着心率监测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冰凉的药液似乎仍旧流淌在身体中。
这三天里,有时候从梦中醒来,下意识觉得自己还在医院中。
但这具年轻的、健全的、充满活力的身体,做不了假。
他的的确确,是穿越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取代了一位同名的少年。
拥有了,一个充满未知的、无限可能的未来!
可突如其来,成为马贼马奴的遭遇,让通往未来的道路上,多了一座大山。
他想要再度拥有这个光明未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翻过这座山!移开这座山!砸碎这座山!将这座山给它碾为粉末,让它永远也无法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
马贼是山,那就杀死他;王朝是山,那就颠覆它;这个天下是山,那就掀翻它!
在空中的手臂渐渐握紧,拳头一点一点的收回。
一切一切的决心,都被紧紧攥在这个拳头里。
老人望着少年那如寒潭般平静的眼眸,在寒潭深处,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倾世燃烧的火焰。
他心中莫名产生一阵害怕的情绪,似乎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放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少年缓缓转过脑袋,注视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说道。
“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