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平阳县令的难度
西庑!
正庭西边坐西朝东的廊屋,说是屋,实际上包括三院四廊一园。
许川没有资格住院,被安排的住在牡丹廊第三间廊屋。
王发也没有犹豫,曹莹提醒的对,尽快敲定平阳县县令的事情,才是正事。
王发特意的问了一下许川在哪住着,没办法!
平阳侯府超级大,光是厢房就有四庑,能住一百余位宾客,而这,平阳侯府还有一座离宫,也归平阳侯府日常打理。
“当当当!”江风轻轻的敲着许川的房门。
“驸马!”许川的头从窗棂探了出来,惊喜的又缩了回来,打开了房门的作揖拜道:“许川见过驸马,不知驸马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若非昨夜许郡丞帮忙,恐怕我已经命丧黄泉了。”王发提着酒坛笑道:“王发特来拜访,多谢许郡丞昨夜救命之恩!”
“受不起,在下如何能受驸马这一拜。”许川急忙迎了出来,心中自然很是高兴王发今天能过来。
虽说他如今也算是高升郡丞了,可这世道,官身只是敲门砖而已。
也是迅速赔罪道:“若非昨夜在下点破,驸马也不会遭此大难。”
“本来还准备亲自向驸马赔罪,没想到竟让驸马亲自寻来。”
“哈哈哈!”王发提着酒坛示意道:“都过去了,不知郡丞可是有闲暇,闲聊一二。”
“一来感谢郡丞救命之情,二来,恭喜郡丞高升,今后小子怕是免不了要多叨扰郡丞。三来,小子其实还有一事相求,还望郡丞能多多指点。”
“驸马能不计前嫌,令在下敬佩,驸马相请,却之不恭,请!”许川没有去外面的意思,而是将王发请进了屋。
“小竹,去准备些下酒菜,今日,当与郡丞把酒言欢!”王发向小竹吩咐着,便走了进去。
江风没有进屋,而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晒太阳。
很快。
小竹就端着两个酒盅走了进来。
“唉,实不相瞒,在下是真的捏了一把汗,唯恐驸马怪罪在下。”
“没办法,在下也是职责所在啊,驸马千万不要见怪!”
许川很是谦卑的主动倒酒的给王发敬酒。
“若非郡丞,在下恐怕已经是昏迷不醒,虽有一些意外,但都过去了。”王发也客客气气的连给许川敬了三杯。
这才进入正题。
“哈哈,都过去了,说的好,既然驸马宽宏大量,那在下也不藏着掖着。”许川再次举杯,道:“在下知晓驸马来意,也必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嘛,在下得喝点酒再与驸马畅所欲言,驸马自便。”
说着,许川提起酒盅便一饮而尽,请道:“驸马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多谢郡丞!”王发拿起酒壶倒酒的问道:“不知郡丞平时在平阳县,都做些什么?”
他来的目的,就是打听平阳县县令的事情。
“驸马身份高贵,在平阳县任县令,岂是我这一介散人能相比。”许川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的苦笑道:“不过,既然驸马相问,那在下自当直言不讳。”
“说起来,在下在平阳历任县令已有十二年!”
“建元二年!”王发微微吃惊。
“是啊,建元二年秋七月到的平阳县,一晃眼便是十二年。”许川笑了笑,又是一杯酒下肚,摇头苦笑道:“在平阳县,我娶了曹家的女儿,生了曹家的外孙,抛妻弃子,宠妾离家,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是王发鲁莽,不知郡丞是?”王发很是吃惊的起身一拜。
“驸马不必这般客气。”许川急忙起身请王发坐下来,摇头又一杯酒自饮下肚道:“论资排辈,我能排到你的姑丈,不过!”
“就我所知的,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姑丈,岂能认的过来,这种关系呢,你全当不存在就好了。”
“这么多?”王发很是吃惊,甚至不相信。
姑丈就是曹襄的姊妹,有一两个就不错了,就算是曹氏宗族庞大,也不过五代而已,一百来个已经顶多了,如何会那么多。
王发不由疑惑的问道:“这平阳曹氏有如此复杂?”
许川摇了摇头,又是一杯酒下肚,今日是打定主意喝醉了的掏心掏肺,道:“在平阳县,有户曹姓一万一千户,这就是以曹参为宗的曹氏宗族!”
“一万一千户?”王发一惊,这可是曹家宗族。
曹氏先祖曹参封侯也不过是六十多年前!
“不然呢,达官贵人妻妾成群,私生子成片,平民之家娶妻都难,生女则卖。”许川笑了笑:“曹家便是大汉最为典型的勋贵之家,五世袭爵至今,何止万户。”
“平阳曹家以八曹亭为主。”
“也就是说,这平阳县,一半为曹姓宗族,一半为侯府食邑?”王发不由沉思。
“天下皆如此,不止平阳县。”许川淡然一笑,咕噜咕噜的又是自饮一杯酒,无话不说的笑道:“平阳县有八亭曹,顾名思义,便是有八个亭全是曹姓宗族之人居住的乡亭。”
“此八亭曹,乃平阳懿侯庶八子之嫡后。”
“平阳侯曹参还有八个儿子,算了,这不重要,劳烦郡丞继续!”王发摇了摇头,想曹参到底有几个儿子有什么用。
“想来,驸马昨夜已经见过曹氏八位族老了吧!”许川笑问道,真的在牛饮酒水,想把自己灌醉。
这喝法,王发真陪不住,急忙跟了一杯的点头道:“见过了,似乎宗族之中由曾叔祖父说了算?”
许川有了些许醉意的笑道:“不不不!”
“这宗族之事,虽说是以长者为尊,但是同样尊的还是嫡宗,嫡宗中又以近宗为主。”
“人不可貌相,万万不可以年龄来判断宗族之事。”
“曹枯?”王发一惊,迟疑的陪了一杯。
“在下果然没有看错驸马!”“曹枯,君侯堂兄之子,在曹氏宗族中所代表者,乃君侯也!”
“曹枯入宗府,为曹氏宗首,君侯平时并不在平阳,曹氏宗族之事,大半由曹枯做主。”
许川点了点头,很是赞赏王发的再饮一杯笑道。
“竟是如此!”王发也是一阵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理清楚平阳县曹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即便是我在平阳县十二年,至今为止,也没有理清楚。”
“但是呢,你只需要记住,所有的宗族,皆以嫡长继承,次子续继,庶子续宗。”
“所谓的嫡宗,便是历代君侯妻之子,在曹氏宗族中有着相对较高的地位。”
“其余七宗并无先后尊卑,以八子为宗依序以嫡而传,一代代家业传承下来,便是现在的曹氏八宗。”
“我这个女婿呢,便是庶宗中的庶宗嫡女。”
“驸马这个女婿呢,是嫡宗嫡长女。”
“所以,同样是曹氏女婿,我们是完全比不了的。”
许川苦笑的摇了摇头,自饮一杯酒的笑道。
“换而言之,自平阳懿侯之后,曹家人皆在平阳县定居,繁衍生息,并没有迁徙。”
王发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过来,也明白了治理平阳县的难度。
“为什么要迁徙,平阳侯府尊贵,曹家人自然跟着盘踞在平阳县,无灾无难,尊享富贵,抱团取暖。”
“能被朝廷迁徙的,除了良民之外,便是被夺去爵位的宗族之人。”
许川真的犹如解放了似的,狂饮了一壶酒又饮第二壶的笑问道:“驸马府的食邑可是确定了?”
“汾南三亭和秦阳亭。”王发没有隐瞒的回道。
许川扶额的想了想,感慨道:“果然,和在下猜的差不多,要不怎么说,咱们是完全比不了的呢!”
“这有什么说法?”王发疑惑。
“说法,哈哈哈……”许川感慨的怅然笑道:“说法大了去了!”
“按照平阳侯的封地,整个平阳县山川河泽矿田皆是平阳侯国的封国之地,当然放在六十多年前,这是毫无疑问的。”
“文景开始,朝廷就开始对侯国封地进行限制了,时至如今大部分没有被曹氏宗族占据的山川河泽已经在朝廷的手中,也就是平阳县治地之内。”
“这是从地属上来说,只要不是曹氏宗族居住的乡亭里,景帝二年朝廷下旨《削藩令》之后,平阳县地属便有了明确的区分,严明封国不得再侵占田地。”
“啊!”许川又饮半壶酒,笑叹道:“很复杂,两万户食邑的田地属于平阳侯府,这部分被称之为食邑田,两万户的良民皆为侯府食邑户,以租赁侯府食邑田为生,户籍也属于平阳侯府。”
“但是,当初懿侯八子,嫡长子继承爵位,次子和庶子并无继承家产,但又因为这些人繁衍生息,同样在平阳县开府置地,所以呢,除了食邑田之外,就又产生了封地田。”
“从朝廷规定中,从懿侯的食邑田开始,所有自行开垦开拓的田地,皆属于封地田。”
“比如八曹亭内所有的田地,全是封地田,包括亭内的房屋,这些都是曹氏宗族自行在平阳自建乡亭,自垦田地出来的,不管是景帝的削藩令还是陛下的告天下耕田令,其实算是承认了这部分封地田,并将之纳入了赋田之中。”
“就是说,平阳县县衙有权对这些封地田征收赋税,包括徭役和兵役,但实际上呢,目前来说,朝廷是把这些全部算在平阳侯府的食邑田里面。”
“而平阳侯府对这些封地田,基本上是不征赋税的。”
“要不怎么说,同样是女婿,差距很大。”
许川又一壶酒下肚,还指头上沾上酒划了一条汾水的地图,圈了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又圈了一个圈。
“这是汾南三亭,这是秦阳亭,中间这个地方,就是二宗南曹亭。”
“汾南乡五亭,其中汾南三亭是侯府的食邑田,南曹亭是二宗盘踞的地方,北曹亭是曹家和食邑共同居住的地方。”
“秦阳亭则是三宗汾怀乡接壤汾南乡的食邑亭,可以说,这四亭四千户食邑,不会和曹氏宗族产生半点冲突。”
“懂了!”王发点了点头,基本上他算是了解了那么一丢丢。
“平阳县八乡,各有曹氏一宗,基本都是在懿侯食邑田的基础上,扩展出去并分制八乡。”
“驸马府食邑汾南三亭,就在二宗旁边,也就是驸马的曾叔祖父曹叡,我们皆以二族老相称,驸马跟随翁主称,与我们不同。”
“二宗算是半个嫡宗,因为二宗宗祖乃是懿侯次子曹琼之后,二族老呢是曹琼嫡长子,又是曹琼第三子,在嫡宗这边以曾叔祖父称呼,在二宗那边则以曾伯祖父或曾祖父相称。”
“想要在平阳县判断亲疏远近,你要看尊称。”
“称二族老的要么是庶宗中庶宗的庶出,或者说就是私生子,妾生子,这种很多基本和良民相差不大。”
“称曾叔祖父的一定是嫡宗的曹家人,也只有嫡宗会给庶宗以长幼排序,伯仲叔季少,宗族之中的尊亲称呼是一定要带序的,排不到序的除了少数人外,直呼其名都没有人在意。”
“称曾伯祖父就是二宗的曹家人,称曾祖父的则是二族老之后。”
许川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