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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贵人
刁府很大,几乎占了半个闾里。
门楼高墙,青砖红柱,朱门高阶,台下还蹲着两头石虎。
高墙上建有戍楼箭垛,楼内有家丁巡守,门前立着五名甲士……
才一个二流士族,便如此豪奢,更不用想太原王氏、琅琊王氏、颍川庾氏、陈郡谢氏这些顶级高门。
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的挣扎都是徒劳的,两边的力量根本就不在一个台阶上。
事实上,刁家一直也没将刘家放在眼里。
也只是刁氏的一个子侄在对付刘裕。
即便如此,已经让刘道规绞尽脑汁的应对了,这种较量并不公平,稍有不慎,刘家就会万劫不复。
“这也……太大了些吧。”孟龙符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之前一直喊打喊杀的刘遵也不吭声了。
一行人都视死如归,但到了刁府门口,却忽然发现连门都进不去,只凭门前的那几个甲士,就够众人喝一壶的。
这五人绝非昨夜的乌合之众可比,一个个人高马大,腰杆站的笔直,满脸警觉之色,两眼肃杀。
京口城内,有这等气势的只能是北府军。
刁氏作为京口豪族,当然也会收拢不少北府将士。
与天师道一样,北府军内同样派系复杂,每个将领都有独自的部曲,而部曲只对将领效忠,只要拉拢这些将领,麾下的北府军自会效命。
北府军将士也要吃喝过日子,投奔刁氏,再正常不过。
而就在这时,东面传的一阵欢笑之声,刘道规循声望去,竟然是刁展一行人回来了,手里提着野羊野兔等猎物。
刁展依旧骑在高头大马上,春风得意。
与随从们欢声笑语的模样,让刘道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刘遵和孟龙符都惊呆了。
按说他们死了人,这个时候应该去找天师道报仇。
“难道咱们昨夜都在梦游?”孟龙符难以置信。
刘遵直接扇了自己一耳光。
刘怀肃面色古怪,“两种可能,其一,刁展顾及颜面,不敢声张,其二,刁家外强中干,不敢得罪天师道,方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刘道规道:“他们死了十七个人……”
“死十七个僮仆,还比不上十七头牲畜,刁氏家大业大,岂会为了几头牲畜去跟天师道不死不休?”刘怀肃结交士人,最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
魏晋两百多年的养尊处优,让他们与底层百姓脱节,在这些士族高门眼中,寒门庶族根本不是人,基本可以归为牲畜一类……
刘道规一阵无语。
这时刁展看到了挤在刁府门前柳树下的众人,却没认出是昨夜厮杀的对手,在马上趾高气昂的扬起马鞭,“都滚开些,莫要污了我家门庭。”
“你他娘的……”刘遵低声怒骂,就要上前。
被孟龙符拉住。
那几个北府军甲士已经上前迎接刁展。
刁展只是随口骂一声,也没心思纠缠,快步回府了。
“易经中有言: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刁家非我等所能对抗。”刘怀肃低声道。
刘道规心知他说的事实,“诸位且在外等候我一人入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手上能利用的筹码便是天师道。
一山不容二虎,天师道向京口渗透,毫无疑问侵犯了刁家的利益。
但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心中没有半点把握。
只希望能跟让刁家网开一面,或者见上刘裕一面,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实力不允许之前,该低头还是要低头。
刁展这厮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刘裕真出了事,这仇还是要报的,刘道规今后也将与刁家不死不休。
孟龙符道:“我与你同去。”
刘道规打量他身上的血污,昨夜一场混战,他和刘遵最是生猛,衣服上还沾着血污,这种样子只会被当成流寇饥民。
“还是我一人前去,人多了反而说不清。”刘道规婉拒。
孟龙符咬牙道:“若你兄弟二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孟龙符此生此世必血洗刁氏!”
“还有我!”刘遵又凑了上来。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刁家多少也要些颜面,诸位不必担心。”刘道规避重就轻,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汝是何人?”两名甲士一左一右,声音冰冷。
其他三个甲士站在台阶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就没看见刘道规,手却按在刀柄上,仿佛随时要冲来,将刘道规斩于阶下。
“彭城刘氏,刘裕之弟刘道规,有要事求见……”
一听是彭城刘氏,几人眼神柔和了一些,没有方才的剑拔弩张,不过话也不多,“稍待!”
一人走入朱门之内,很快就出来了,连个回话也没有。
刘道规只能等下去。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孟龙符和刘遵都不耐烦,“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刘道规心中也是无奈,哪怕打出彭城刘氏的名号,刁家还是无动于衷。
过不多时,巷外传来蹄声和车辙声,一头健壮的青牛拉着一辆轺车,慢悠悠的驶来,车上青伞遮阳,车身铺着绿绸,一个褒衣博袖的文士懒洋洋的斜躺着,手持一柄白中带碧的如意。
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家奴,全都穿着一尘不染的裲裆衫,大袖飘飘,腰束缙带,连脚下都穿着圆头笏头履。
人靠衣装马靠鞍。
就连这些家奴都趾高气昂。
还有那头青牛,腰背上披着一件玄色织锦连钱纹障泥。
刘道规识相的避让到旁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又看看刘遵、孟龙符几人的破衣烂衫,心中不禁苦笑,自己这群人的衣服加起来,都比不过那头青牛身上的障泥值钱。
难怪这么多人愿意委身士族高门为奴,寻常一户人家,男女老少五口,都凑不出一身嗯,衣服,待人接客出门办事,一件衣服轮着穿……
隔着二三十步远,一红袍家奴快步上前,“琅玡王稚远登门拜友。”
过不多时,“吱呀”一声,朱门大开,一群身穿绫罗绸缎的人一路小跑至牛车前,“哎呀,王长史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牛车上的文士伸了个懒腰,“伯道兄多礼了。”
刁伯道,正是刁展之父刁逵。
刘道规目光不善的盯着刁逵。
五个甲士中便有一人望了过来,有意无意的挡住刁逵,眼神仿佛两把刀子,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拔地而起。
精锐!
只有经过无数血战的北府精锐,才能这般警觉,几乎是出自本能。
如果他没有盔甲,说不定还能试一试。
有铁甲在身,自己这几人冲上去都是白白送死。
有甲和无甲差别巨大,而且面对还是北府军!
来之前,刘遵的盔甲也脱了,不然根本进不了内城,更到不了刁府之外。
内城住的都是士族豪强,或是富贾豪商,防守严密,与外城完全是两方世界。
这年头拿把刀剑走在闹市中,倒也说得过去,但如果身披铁甲招摇过市,立即会被巡逻的北府军拿下。
刘道规拉住刘遵,生怕他脑子一热冲了上去。
不过他虽然冲动,但也不是蠢人,后退了两步。
刁逵和文士寒暄完,两人朝刁府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们有说有笑,刘道规却心急如焚,这是最后的机会。
虽然没有机会冲上去挟持他们,但若是上去求见,还是能办到的。
只是这么一来,刁逵必然在贵客面前失了颜面,兄长刘裕也就别想出来了。
门第越高,对礼法越是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