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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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薛蟠确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此前遭遇水匪时,薛蟠曾对下人们放言,今日若能击退水匪,每人赏银五百两。虽说今日的水匪并非被薛家下人们击退,是被姜念一行人吓跑,薛蟠还是兑现了此言。

侥幸活下来的谢季兴、利儿及一个男仆,都获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赐,牺牲的三个男仆的家眷,也都获得了五百两银子的抚恤。

唯有死去的小厮吉儿,无家眷随在薛家大船上,他的家眷在江宁,薛蟠打算以后再抚恤他的家眷。

事实上,吉儿与牺牲的三个男仆不同,他不算牺牲,因他并未参与战斗,不是战斗而死,他是为了保护自己,躲在薛蟠身后,不幸被李六一箭射死,做了薛蟠的替死鬼。

其中有个牺牲的男仆,并非死在薛家大船的甲板上,而是跌落水中被水匪砍杀,尸首在大运河的河水里。

薛蟠念及薛家与这个男仆的主仆之情,念及这个男仆算是为薛家牺牲,又见这个男仆的家眷哭求着打捞尸首。于是,薛蟠在征得薛姨妈、姜念的同意后,决定打捞。

天空仍在下雨,不利于打捞。

好在,姜家大船上备有一叶小舟,可用来打捞,也有两名水性甚好的船夫,春日下水又不会寒冷,薛蟠给了他们一笔银子,他们都欣然接受了这次的打捞任务。

另外,从男仆落水到打捞之时,相隔的时间很短,虽则下雨了,下的只是绵绵细雨,在这短时间内,此段大运河的流速一直平缓,男仆的尸首应该就漂浮在落水处附近的水面。

因为如此,没耗费多久,男仆的尸首就被打捞上来,与另两个男仆及吉儿的尸首“团聚”了。

只是,这四具尸首想“落叶归根”,却是不能了。

四具尸首甚至不便在薛家大船上久放,虽说是春季,又是雨天,尸首久置仍恐生瘟疫。

好在,这个时代大运河沿线的水驿星罗棋布,单是枣庄府境内就有数个水驿。

姜家大船在前,薛家大船紧随其后,两艘大船行船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其中一个水驿。

由贺赟领着薛蟠,将劫案报给了水驿管理部门,且将四具尸首葬在了水驿的墓地。

因贺赟亮出了五品龙禁尉的身份,又悄悄与驿丞说此行乃奉忠怡亲王之召进京,水驿的驿丞、典史、巡检等人都未敢刁难使坏。

否则,若单凭薛姨妈、薛蟠一行薛家人,来到水驿报备劫案,且带着四具尸首,又带着惊人家当,哪怕她们抬出了王子腾的名号,也多半会被刁难,至少会被勒索一笔钱财。

景宁帝在位晚期,由于景宁帝怠政、皇子们夺嫡、党争加剧、财政亏空等原因,导致大庆官场严重腐败。

就大运河这块而言,甚至有一些官府捕役与水匪勾结或亲自参与劫掠,沿线水驿腐败也就司空见惯了。

景宁帝之所以禅位于他的皇四子,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他看重四皇子的铁腕治腐、整饬吏治之能……

……

……

经过了大运河的枣庄段,若一切顺利,再有十日左右的行程,便可抵达大运河的北方终点,即顺天府的通州。

这日,姜家大船、薛家大船已驶入了直隶省境内。

下晚时分,两艘大船湾住了船。

夕阳正在西下,橘黄色的余晖笼罩着芦苇丛,水鸟掠过水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将夕阳的倒影揉碎成金箔,随波荡漾。

岸上没人,只有几棵树稀疏地立着,远远的有几户人家正在生火做晚饭,几道炊烟一起窜出,都是碧青的,也都是直的,仿佛天地间竖着几支粗大的笔,在暮色中书写着亘古的寂寞。

那几道碧青直上的炊烟,都有着柴火的气息,也都有着饭菜的香气。只不知那几户人家是否有游子远在他乡?是否有游子在外求学或营生?若有,这几道炊烟便也是归家的路标,与晚霞交织成了乡愁。

两艘大船静静地泊在岸边。

姜念负手立于甲板上,凝望着岸边的景色,暂时忘却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与枯燥,感受到的是宁静与温暖。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自己的前世,飘回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村庄,仿佛听到了祖母在暮色中呼唤他回家吃晚饭的声音……

然而,他已远离了那个故乡,不是空间上的远离,而是时空上的远离,那个故乡真真是遥不可及了!

他已身在这个异时空的红楼世界,且已快速融入了其中。

但那个故乡,将会始终存于他的心中,是他心底的一片净土,也是他灵魂的一种寄托。

“大爷,这岸上的景色真美,我瞧着倒是比那日咱们在江宁秦淮河上见到的景色还美呢。”

侍立在姜念身后的香菱,情不自禁发出了赞叹。

姜念突然念出了一句诗:“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香菱疑惑:“大爷是在念诗么?”

姜念点了点头:“这句诗很符合眼前的景色。”

香菱嫣然一笑:“大爷可否再念一遍?我仔细听听。”

姜念又念了一遍:“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

香菱仔细听着,眼中闪出思索的光芒,奈何,她仔细品味后,却是抿了抿双唇,尴尬地说道:“我识字不多,读诗更少,倒是不解这句诗的妙处。”

姜念简单解释道:“这句诗是在说,夕阳西下时,河边的渡口余晖未尽,村庄里升起了炊烟,妙在‘余’字和‘上’字。”

香菱又尴尬地说道:“我不解这二字有何妙处,不过大爷说妙,那一定就是妙的了。”

姜念微微一笑:“往后你多读书识字,保不定将来还能自己作诗。”

香菱眼睛一亮,欣喜地“嗯”了一声。

虽说她是丫鬟,但她的念大爷却鼓励她多读书识字,她的母亲封氏文化不低,学识不浅,正可以好好教导她。

“大爷竟说我将来能作诗?若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这一刻,香菱的心中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