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章 愿者上钩
昆州城外有条烂泥江,绵延数千里,环城而走。
欲入昆州城,先渡烂泥江。
许砚几人下了牛车,站在江边眺望。
只见这江水浊黄,裹挟有不少泥沙,澎湃汹涌。
“哟,诸位行客,可要渡江呐?”早有一叶羊皮筏子在河水中荡荡悠悠朝几人而来,身披粗布短褐的老船家站在筏子上吆喝:
“五枚铜板,小本生意,各位担待,概不议价嘞!”
不等许砚出言,苏苏早率先上前一步,排出几枚铜板递给船家。
老船家接过钱来,皱纹勾错的脸上立时就挤出了不少笑容:“好嘞!三位请!”
接着又补充了句:
“俺瞧诸位这模样,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渡江,这烂泥江的规矩,应当不需老朽再同三位重复一遍吧?”
规矩?
什么规矩?
许砚眨眨眼。
却见大牛走到河边,从兜里掏出三锭银子来,先是冲着江水恭恭敬敬行了几个礼,之后做势似是要将银子扔进水中。
“这是?”许砚询问道。
渡江才不过堪堪五枚铜板,怎生还要朝河中扔上三锭银子?
这三锭银子,怕是都够买下船家的羊皮筏子了吧?
苏苏解释道:“道长您有所不知。”
“咱这烂泥江下面,不知多少年前来了个老妖,那老妖背景通天,自身实力也是不俗,且脾气难以琢磨,就是喜欢作弄些渡江之人…”
“后来啊,大家伙这才发现,若是在渡河之前每人朝河中扔上一锭银子供奉给江下老妖,方才能安安稳稳过去。”
老妖?
许砚眉头一皱,丹田清炁上涌,动用“望炁术”朝江面去看。
的确,是有汩汩黑气在顺着浊黄色河水缓缓升腾而上。
至于这黑气的浓郁程度…大约十个癞子头上下吧。
于许砚而言,其实也没多大区别,都是一口清炁就能吹散的程度。
这样的妖物也配在河底为祸,索要银钱?
呵…
他伸出手来,拦下正准备将银两扔下河中的大牛,取过银子递给船家:
“老丈,不知这些,可够买下您这筏子?”
老头先是怔了下,犹豫点头:“够了,自然是够了,咱这筏子就是用羊皮缝成的,值不了这么多。”
不过这船家也是个老实淳朴人,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开口劝说道:“小道长莫要嫌老身话密,不好听。”
“俺在这江上渡河也有十几载了,啥样的人都见过,如小道长您这般自以为有本事,想直接渡江的,咱也见过不少。”
“结果嘞?都被浪头打进了江里,再浮上来后就只剩下一副骷髅骨架子。”
“要俺说,您还是破财消灾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苏苏与大牛面面相觑,也想劝说许砚几句。
他们虽在云河县见识过许砚的手段,知晓这位小道长的确是个高人,可这烂泥江中的老妖,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曾经有位誉王供奉的方士想收这老妖,结果到头来也只是落得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
可许砚只是微微摆手,将银子递给老船家:“既然如此,老丈这筏子,可便归小道了。”
说罢,他又将目光投向船上一些破旧的渔具:“这些渔具,也一并送给小道可好?”
“唉!”
船家长叹一声,不再多劝。
他这年纪,自然明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于是一甩手接过银子,径直下了船:“给你给你!”
“又来几个不要命的!再这么下去,烂泥江下只怕得堆满死尸!”
…
许砚带着胡三姑娘上了羊皮筏子。
苏苏大牛二人面面相觑,终末还是一咬牙,一跺脚,也颤颤巍巍跟着许砚上来,小心翼翼坐在筏子上。
“道,道长…”
大牛颤着声音询问:“咱这是…要做咩?”
许砚没回话,掐一手诀,江面上便有清风刮来,推着羊皮筏子,朝烂泥江中央而去。
一叶扁舟入浊河,泛起圈圈涟漪。
许砚盘腿而坐静静等待。
胡三姑娘在鹿皮背囊里迷迷糊糊睡了片刻,睁开眼睛将小脑壳伸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被许砚带到了江中央,不免有些好奇地眨巴起大眼睛。
“胡三姑娘醒了啊?”
“嗯嗯,小道士,这是要做什么?”
苏苏大牛二人虽提着胆子上了筏子,但心头亦是分外惶恐,听到这话忙不迭朝许砚看来。
“胡三姑娘听说过醉虾吗?”
“虾?”胡三姑娘摇摇脑袋:
“胡三姑娘只吃鸡,不吃虾的。”
“很好吃的。”
“也是不吃的。”
“…”
羊皮筏子终于缓缓飘到江中央。
许砚抬手,将之前在邙山上折下的柳木杖子取出,又在筏子上取了根破旧渔线,缠在其上,丹田内清炁涌上手心,将之渡到柳枝,接着“啪嗒”一声,甩进一片浊黄的河水。
这下子,苏苏大牛二人大眼瞪小眼。
小道长这是,在钓鱼?
可,谁家钓鱼没鱼饵的?
大牛到底是个老实人,挠挠头:“道,道长,您这是…在钓鱼?”
许砚不置可否。
“嘿嘿,道长您许是没钓过鱼,这钓鱼没得鱼饵哪行嘞?”
“愿者上钩罢了。”许砚轻笑。
他们又哪里知道?
方才他渡入柳木杖子上的先天清炁,于这河底妖物而言,可要比鱼饵管用得多。
所谓清炁,乃是集日月精华所炼,而妖物修行,大多也是靠着日月精华,天地灵炁。
之前在邙山上时,他便常用此法去河边钓金鳞鲫鱼来炖鱼汤喝。
那些个金鳞鲫鱼哪怕知道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可却依旧难抵挡来自本能的诱惑。
“…”大牛挠挠头,只能又小心翼翼坐了回去。
可他这屁股还没挨上筏子,便感觉烂泥江底一阵震颤,波涛汹涌。
层层浊黄色浪涛以他们所在的羊皮筏子为中心,不住朝四面拍打去。
浊浪滔天,汩汩凝成实质的黑炁从河底喷涌而出,宛如倾倒在水里的墨水,眨眼间几乎将整个烂泥江都染成了黑色。
巨大的黑影像是黑洞,从江底浮现,将一叶小小的羊皮筏子笼罩其中。
低头朝下面去看时,好似有双血盆大口正张得老大,做势要连皮带肉将筏子上的几人一口吞食下去。
“!!”
“这是…”
苏苏大牛二人感受到那浓郁的妖气,吓得脸色发紫,或是抽出长剑,或是拔出大砍刀,慌不忙朝水下去看。
不是,道长您,钓的不是鱼,而是烂泥江下的大妖啊?
妖气弥漫,黑浪如高墙。
许砚安然坐在船上,任他浊浪滔天,我自巍然不动。
胡三姑娘将小脑壳探出,一双狐狸眼瞧向许砚手中的柳木枝杈,轻声道:
“小道士…”
“怎么了?”
“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