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斗照影识遗爱

邺城的日神鼓响到第七声时，慕容恪的乌骓马踏碎了昭阳殿前的薄冰。他仰头望着檐角垂落的冰凌，恍惚间又见黄河冰窟中那些铁浮屠幽蓝的眼睛——自那夜起，这些重甲亡灵便如影随形，唯有掌心北斗灼痕的刺痛能让他清醒。

“大将军凯旋——”

宦官的拖腔刺破晨雾。慕容恪解下佩剑的瞬间，瞥见鎏金柱上自己的倒影：瞳孔边缘泛着参狼星的蓝晕，仿佛有头冰狼蛰伏在眼底。

庆功宴设在暖阁，龙涎香的青烟却遮不住血腥味。慕容儁的玄色冕服比三年前更宽大了，冕旒珠串后的目光像淬毒的银针，正细细刮过慕容恪的铠甲缝隙。

“吾弟此战大破李农，当饮此盏。”

金樽递到眼前时，慕容恪看见兄长食指上的狼头扳指——那是父王传给太子的信物，此刻却泛着诡异的青芒。酒液表面浮着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只蜷缩的蛊虫。

唐遗爱的冰蚕弦突然缠上他手腕。

“将军且看。”她以氐语低语，袖中青铜罗盘映出酒液真容：哪里是什么琼浆，分明是粘稠的尸油，油中沉浮着人牙与指甲。

慕容恪反手打翻金樽。酒液泼在青砖上，腾起的绿烟凝成骷髅形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殿外突然传来铁甲摩擦声，十二名玄菟卫封住了出口。

“陛下醉了。”慕容评阴恻恻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他手中把玩的正是慕容恪在冰窟遗失的瑶光剑碎片，“这般佳酿，合该与四弟同享。”

唐遗爱突然掀翻食案。碎裂的玉器中飞出三十六只冰蚕，这些通体透明的蛊虫扑向绿烟，竟将毒雾冻成冰晶。她足尖点地，袖中银丝在梁柱间织就危月燕星宿，北斗第七星的光芒穿透穹顶，将慕容儁冕服上的金龙照得鳞甲倒竖。

“荧惑守心，非灾乃祥。”她咬破指尖，血珠在星轨间游走成卦象，“陛下可知，三年前的今日，慕容皝陛下在冰鉴上写了什么？”

慕容儁猛然站起，冕旒珠串扫落金樽。酒液泼在卦象上的刹那，冰蚕丝突然绷紧，将星图投射在整面宫墙上——那是慕容皝临终前的画面：老燕王以指为笔，在冰面写下“双狼噬日”四字，而后将沾血的瑶光碎片塞入襁褓，那婴孩锁骨处的狼头刺青，与唐遗爱的一模一样。

“妖言惑众！”慕容评挥剑斩向星图。剑锋触及光影的瞬间，冰蚕丝突然反卷，将他持剑的手绞成血雾。惨叫声中，慕容恪的七星剑自主出鞘，剑柄北斗纹路与宫墙星图共鸣，在琉璃地砖上刻出鲜卑古文字：

**“星轨为引，双狼共主。”**

暖阁突然陷入死寂。慕容儁的冕旒坠地，露出青筋暴起的额头——那里赫然浮现着与唐遗爱相同的星图，只是狼首方向相反。慕容恪猛然醒悟：三年前父王交给自己的冰鉴，背面同样刻着倒悬的参狼星。

“原来如此......”他按住狂跳的太阳穴，冰窟中铁浮屠的呓语在颅腔内回响，“父王要的根本不是太子，而是......”

宫墙突然炸裂。

八百铁浮屠破壁而入，重甲上沾满带冰碴的泥土。他们无视玄菟卫的刀剑，径直跪在慕容恪与唐遗爱面前，铠甲缝隙中钻出的冰蚕丝，正与两人身上的星轨坠交织成网。

慕容评的断臂处爬出青色藤蔓，他狂笑着撞向殿柱：“太迟了！参狼星官既现，柔然十万狼骑已过阴山！”

血溅在卦象上的瞬间，邺城上空惊雷炸响。慕容恪抬头望去，但见北斗七星尽染血色，而本该属于紫微帝星的位置，赫然悬着两匹撕咬的苍狼。

唐遗爱突然呕出银血，那些血珠落地即凝成冰珠，每颗冰珠里都封着一只挣扎的蛊虫。她扯开衣襟，心口处的星图正在消散：“将军...记住冰鉴背面......”

慕容恪接住她瘫软的身子，发现星轨坠已嵌入自己掌心。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血云时，怀中的女子化作三十六根冰蚕弦，缠绕着七星剑柄，而远方传来的，是柔然狼骑踏碎边关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