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霾
“不要！”
少女径直踏入那阴郁本源。感受着拍打在身上的刺骨寒意，叶珲心头顿时一紧。
透过黑沉，他瞥见了房中角落的妖鬼。
黑雾弥漫，阴寒入眼。身形虽不庞大，但那一双散着寒光的眼眸望向自己却格外尖锐。
溢于言表的杀气！
哗啦……
阳光撒入房中。
“啊？怎么了？”
阴风肆虐，猛地从叶珲身旁掠过。妖鬼满怀杀意的眼眸似乎瞪了叶珲一眼，随后便借着那长廊下的阴影，朝外游荡而去。
后者瞪大双眼，愣在原地。
刺骨寒意仍环绕身旁。
“喂？”
直到林语一掌击在叶珲背后，叶珲这才回过神来。
“总不该是被本小姐亲手布下的装潢惊到了吧？快来感受感受。”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推进房内。
座下被褥松软，几度放松着脑中紧绷的神经。叶珲呆滞许久，最后也只得朝林语无奈笑笑。
“的确……豪华。”
阳光透过纸窗落在身上，驱散着深埋体内的阴冷，鼻尖传来阵阵古木幽香。一番下来，叶珲激荡的内心确实安定了不少。
但这宅邸里的疑云似乎又多了几重。
得意笑笑，林语脸上露出几分傲然。嘴上开始介绍起这屋中事物，喋喋不休。丝毫不见一丝顽疾的阴霾。
正如叶珲所料，天性跳脱，心态又不曾阴郁。难怪能扛着那顽疾撑到现在。
许久，讲到口干舌燥。林语这才停下，给自己和叶珲都斟了杯茶。
“啊……舒服多了。叶大夫，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当然、当然。”
清茶入喉，叶珲微微点头，却在后者想要开口的时候抬手打断了对方。
回想起方才望见的妖鬼，叶珲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林语小姐，你在这宅中可是有感到些许异样？”
“比如……异处幽寒？”
闻言，林语一愣，神色古怪地看向叶珲。
后者被那美秀初现的面容看得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林语摇了摇头。
“没有，只是老姐也经常问我这个问题。每每到了夜晚都会询问。”
须臾停顿，她又无奈地耸了耸肩，眼中多出几分异样光彩。
“好歹我也是个修者，就是有怪事发生，自己也能感受到嘛。”
“等她回来了，看我不揍她。”
说着，俏脸又埋了下去。
叶珲发觉少女的眼眶逐渐泛红。
心头一震，他这才发现自己纰漏了什么。
“你姐姐？”
抬头，林语抹了抹眼角，脸上忽然变得失落。
“姐姐她……两天前去山中寻一味药材，然后再没回来过……”
少女心情急转直下，叶珲来不及多想，连忙安慰。
“既然是特地寻的药材，遇见变数也是自然。说不定这几日就回来了。”
“来，把手伸出来。先给你把把脉。”
说着，便从身旁的竹筐中翻出事物，放在桌上。
自己前世同样学医，加上前身留下的种种记事，把个脉什么的当然不成问题。
林语揉了揉眼，乖巧地将手放在脉枕上。
触感微凉，细藕苍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叶珲的眉头越发紧锁。
心陨邪脉，邪祟入体。
他看向林语的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林语染上的并非顽疾，而是被视为世间灾祸的邪祟。
前身三千岁月，笔下记有上万病例。自己当下所面，正是最为棘手的几类之一。
叶珲开始在心中梳理起对策。
前身所记。凡邪祟入体，无论人妖鬼神魔，都会被其恶念侵蚀。纵使修为再高，染化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缘运除外。
缘运者，独立于道行之外，自成一派。
从原主的记忆零碎来看，自己本就是一个游走天下，清除邪祟的存在。
这时，林语瞧见了对方脸上的阴晴不定。
“叶大夫，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快和我说说怎么样了？”
脑中纠结许久，叶珲最后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心陨邪脉，阴寒入体。若是不抓紧治疗，只怕时日无多。”
说完，叶珲低下了头，不敢直面林语。
林语收回了右手，神色古怪。
叶珲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说得太直白啊……
“叶大夫，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后者翻了个白眼。
嗯？
没有想象中的低沉落魄，林语耸了耸肩，接着说道。
“气息微弱，邪气渗入。所幸先天附阳，又有灵气相助，暂保无碍。”
“这是你当时告知于我的话语。”
说着，林语又从怀中拿出几只折叠齐整的纸鹤。
“药散为引，疏邪去阴。数次可解。”
“喏，这还是用你药散的封纸做成的纸鹤。大概是四五个疗程吧。”
“怎么到现在就直接成了不省人事？”
思绪再显，零散的记忆浮现。叶珲默默收回了手。
一旁的林语还在嘴边嘀咕。
“这不是自砸招牌嘛……”
这时，他忽然嗅到了几分熟悉的气息。
妖鬼？
叶珲回身，透过门帘望见那悬在府邸之上的阴云。
是啊，不只是邪祟。这宅邸里还有着妖鬼存在。
只是为何气息的来源却是……
叶珲不太确定的望向对面的林语。
注意到叶珲那有些微妙的目光，林语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是邪祟？”
如其所言，她也是修者，对这妖鬼神魔之事也有所了解。
见叶珲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少女俏脸顿时变得煞白。
邪祟二字，即便是放在尘界、天道，都是能让人闻声色变的存在。
“咳。先服下这一剂药散。”
没有回应林语的问题。借着记忆从竹篓中翻出几束粉末，手上混合一阵，便督促着林语喝了下去。
他有预感，面前这所谓的邪祟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甘凉砌基，苦涩入喉。只是刚接触到汤药的那一刻，林语脸上就写满了抗拒。
“呸呸呸！”
捧着杯子，林语伸手便朝茶盏探去。
“叶大夫，这药怎会如此……唔……”
话音未落，林语空灵的眼眸便几近涣散，点点黑气毫无征兆地从那七窍飘出。
叶珲一把扶住了她。
剔邪显祟散，专克入体邪祟。
黑气在空中缓缓凝形……
“又是你这厮，药堂一面过后，竟还敢直面……”
“缘运交错，命定苍生。”
阴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只是没等对方言尽，叶珲眉心便亮起了一分耀芒。
紫金顷刻将整座厢房笼罩……
房门打开，数道黑影径直飘入，连带着叶珲早早觉察的气息。
身前邪祟被紫金牢牢控制其中。
叶珲淡然转身。
“果然是你们。”
熟悉的一众虚影停在十步开外，正是先前捣乱药堂的一众妖鬼。
前日留下的那抹金光还在他们身上不时闪烁。
叶珲面色暗了下去。
“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机缘早早便散给了你们，为何还要在这凡间乱世？”
声音逐渐放大，心中的怒火悄然显现。
自己将那众生求之不得的机缘散给了他们。虽然劫了一番灵宝，但最后也免去了那还愿的愿力。
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一众妖鬼低下了头。
“大、大人，您误会了……”
“我们是想护着林语妹妹……”
怒极反笑，叶珲神色冷漠，抬手朝那邪祟挥去。
“和这邪祟好生解释吧！”
说罢，原先紫金悄然散去。黑雾凝聚，起身便朝妖鬼袭来。
控制着紫金在房间外构出一道界域，不再理会那众鬼话语，叶珲靠在墙沿，冷眼旁观。
众鬼艰难对上那扑来的邪祟。
邪祟，天外之物。凡沾染者法力大增，而本体更是强劲至极。
即便这邪祟显得格外虚弱，但仅凭眼前一众小小妖鬼，也不会是它的对手。
一道身影闪身出现在黑雾之前。
旁观的叶珲顿时瞪大双眼。
“不要……”
虚弱的林语挡在了众鬼之前。
轰！
黑气翻涌。邪祟手中凝出一道爪痕。林语倒飞而出，径直朝一旁长廊飞去。
两名妖鬼闪身，接住了她。
艰难地睁开双眼，林语望向叶珲。
“他们不是坏人，不要伤害他们……”
此时此刻，不只是叶珲。场上一众妖鬼脸上也露出几丝错愕。
她身旁的一名妖鬼忍不住问道。
“你……你能看见我们？”
林语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说过，我也是修者。”
那妖鬼脸上闪烁几分惊疑。
“止境之下修为有三，悟、入、修，而后才是止境。能看见我们，你已经是入境末期的修者了？”
后者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众鬼惊愕。
林语才十七岁……
黑影不合时宜地袭来。
叮！
双指一提，紫金重现。囚牢再度将那邪祟围困，叶珲大步来到林语身旁。
“怎么回事？”
他眼神犀利地注视着一众妖鬼。
“这几位我都见过，是我老姐带回家里的朋友。说起来，平时我还没少逗过他们。”
紫金光落，缓缓流入林语体内。
少女脸上恢复几分红润，眼中也重新变得清明。
轻声道了句谢，林语微微一笑，望向叶珲以及一旁的妖鬼。
“父母还在的时候，尘界宗门的修者就来看过。修道上，老姐天赋一般，踏上道途需要一番大气运。而我，却截然相反。”
“附阳，先天灵体。”
林语又笑了笑。
“不久，乱世初开。爹娘死在了流寇手上，家里的叔叔阿姨们都各奔东西，只给我和老姐留下一个空有其表的宅子。”
“流寇破门，老姐一直护着我。为了安全散尽家中事物。”
“直到那流寇脸上露出的歹意……”
讲到这，少女眼眶渐渐泛红。
“老姐悟出道行，有了真气。靠着修者远超常人的手段把那流寇赶了出去，保住了这一个家。”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就和老姐一样，已经成了修者了。”
“只是因为这先天的缘故，早在开始，我的修为就已经比老姐高了不少。”
“而这邪祟……”
林语缓缓站了起来。
灵体觉醒？
感受着那不断升腾的真气，众鬼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她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既然是它附在我的身上，让我林家破亡，那就由我来解决！”
说罢，身上气息大放。林语手中聚出一团赤色光球，起身便朝着邪祟攻了过去。
捂着头，叶珲将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界域之内，邪祟气息大减。加上邪祟本就虚弱，靠着灵体爆发，林语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
他看向林语的眼中满是不忍。
他全都想起来了。
关于林语和那身上的邪祟。
以及……
了无音讯的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