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孽龙焚天

寒潭蒸腾的雾气凝成万千龙形，在残月下折射出青铜冷光。陈青崖的鹿皮靴碾过潭底沟壑，那些蛰伏三百年的铭文如蛇苏醒，在他脚下拼出《九劫书》第七卷缺失的“焚天篇“。此刻方知，整座寒潭原是倒扣的天地洪炉，青牛村三百户青瓦飞檐，不过是炉身上浮动的铭文残片，每片瓦当都刻着药王谷亡者的生辰。

“叮——“

陆明轩的剑气撕裂层云，北斗星图凝成的锁链震碎山岩。陈青崖侧身避开直取咽喉的致命一击，锁链末端的青铜铃铛却擦过耳际。铃舌碰撞间，他听见母亲临盆时的惨叫——产婆剪断脐带的银剪寒光凛冽，正是祠堂药师像手中那把生锈法器，刃口还沾着陈青崖出生时的胎血。

“你以为斩断星链便能逆天？“陆明轩振袖抹过剑锋，血珠坠地化作七盏青铜命灯。居中的灯芯跃动着陈父残魂，火苗中反复重演着“猎蛟“真相：十年前的柴刀斩落的并非蛟龙，而是陆明轩亲手植入婴孩脊柱的青铜灯芯。那灯芯表面布满细密齿痕，竟是噬灵虫啃噬的印记。

陈青崖后背胎记突然爆裂，碎骨混着青铜屑喷溅如雨。那些沾染龙血的碎屑在空中凝成三百古篆，正是《神农渡劫经》被撕毁的末章。他咳着血挥刀斩向星链，刀锋却被九劫法相徒手攥住——陆明轩的剑骨、苏婉的药鼎、陈父的猎刀，此刻正在法相体内互相撕咬，齿轮左眼迸出带血的碎铁，药鼎裂缝渗出陈年药渣，猎刀上缠绕的红绸突然勒住陈青崖脖颈。

“看看你誓死守护的苍生！“陆明轩剑指崩塌的青牛村。化作青铜人俑的村民正在融化，王老汉的俑壳最先龟裂，露出脊椎上缠绕的噬灵虫——每节虫躯都刻着生辰八字，正是三百年前药王谷被屠者的名录。里正媳妇的发簪化作青铜汁滴落，在地面凝成“癸未年七月初七“的字样，那日正是陈青崖生辰，亦是药王谷灭门忌日。

噬灵虫群聚成丹炉将陈青崖笼罩，虫翼振起青铜粉尘。那些触及皮肤的微粒催生鳞片，右臂雷纹竟游出条血蛟。蛟龙逆鳞处嵌着半块长命锁——周岁时母亲求来的护身符，此刻正渗出青黑色药汁，与鳞片下的《雾锁青牛图》共鸣。图中村民跪拜的青铜灯突然睁开竖瞳，瞳仁里映出祠堂密室场景：三百盏人油灯环绕婴孩，每盏灯芯都连着孕妇脐带。

“当年用药王谷三千精血养蛊，方炼出你这味活丹。“陆明轩的剑气刺穿丹炉，却在触及心口时骤然转向。剑锋挑起的不是心脏，而是盏青铜命灯，灯油中沉浮着七颗血色星辰。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赫然指向祠堂废墟下露出的青铜棺椁——棺盖表面凸起人形轮廓，正是陈青崖在胎中的蜷缩姿态。

九劫法相突然发出三重怒吼。苏婉的药鼎撞碎陆明轩剑骨，鼎中泼出的药液浇在陈父猎刀上。刀身裂纹游出条残缺龙魂，竟是十年前被斩的蛟龙，此刻龙睛淌着陈母的泪。龙魂缠住星链撕扯，北斗第七星应声坠落，砸在祠堂燃起青色业火。火焰中浮现药王谷最后的长老，他怀中婴儿的胎记与陈青崖后背如出一辙。

陈青崖趁机握住潭底断剑，剑柄红绸突然活过来般勒进掌心。褪色丝线钻入血脉，眼前浮现母亲缝制襁褓的画面——银针挑破指尖，血珠在布料绣出微缩《雾锁青牛图》。图中婴孩脚踝的青铜根须，此刻正顺着剑柄爬上手臂，在肘间凝成新的雷纹。那些根须末端竟与祠堂地底的青铜巨树相连，树身挂满胎死腹中的婴尸。

“焚天！“

陆明轩的厉喝震碎三座山峰，山体间露出青铜棺阵。每具棺椁都躺着与陈青崖容貌相同的少年，心口插着抓周物件：桃木剑刻着“弑父证道“、玉算盘镶着人骨算子、青铜灯碎片拼出“陆明轩“名讳......中央棺椁轰然炸裂，飞出柄刻满禁术的产钳，钳齿挂着陈青崖出生时的胎发——那缕青丝遇风即化，落地竟成噬灵虫母。

虫群突然调转扑向陆明轩。陈青崖看见每只虫背的人面都在嘶吼，被炼成青铜俑的先祖残魂，正通过虫翼振动传递古老咒语。他割腕为笔，以血书写《神农渡劫经》残章。血字触及命灯的刹那，整座洪炉开始倒转，炉壁浮现药王谷灭族夜的场景：陆明轩的剑锋刺穿孕妇腹部，挑出的不是胎儿，而是盏青铜命灯，灯芯跃动着未成形的元婴。

“不可能...“陆明轩的剑气首次滞涩，玉化的手掌渗出青黑药汁，“药傀怎能反噬？“

“因他们从来都不是药傀。“陈青崖的声音混着龙吟，断剑彻底没入阵眼。青铜沟壑腾起滔天烈焰，火中跃动着历代持灯人的执念：垂钓老叟焚烧鱼竿照亮孙儿归途，闺阁少女用发簪刺破命灯释放痴儿魂魄，当朝宰相以心头血重写被焚奏章......这些火焰吞没七盏命灯，将陆明轩的剑骨烧出蛛网裂痕，裂缝中涌出陈年血垢——正是青牛村民世代供奉的香灰。

当业火渐熄，寒潭已成琉璃巨坑。陈青崖握着半截红绸跪在坑底，绸缎浮现母亲临终缝入的密信：“青崖，你出生时攥着的不是胎发，是陆明轩被斩落的第七劫......“信纸突然自燃，灰烬中升起盏琉璃心灯，灯芯跃动着血色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映出千里外玄天宗禁地——那里正传出与青铜棺阵相同的龙吟，而镇压龙脉的，赫然是母亲生前常戴的青铜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