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残碑承影
武当山,云雾缭绕,仿若人间仙境。山间的露水总在寅时悄然凝结,珠圆玉润地栖息在草叶尖、竹叶上,泠泠光泽在微曦中闪烁,透着几分空灵的清冷。陈青阳手持竹帚,脚步轻盈,快步穿梭在山间小径,清扫着昨夜被风卷落的竹叶。他面容清秀,身姿挺拔,虽只是武当的杂役弟子,十七岁的他已经自有一股不凡的气质隐匿在粗布道袍之下。
扫到解剑石旁第三级台阶时,空气中一丝异样的气息钻入他的鼻腔——染血的铁锈味,浓烈而刺鼻,这不该出现在道教清净地。陈青阳心中一凛,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警惕地四下扫视,只见寒光刺眼。竹帚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绞住,发出“吱嘎”的声响,紧接着,七尺外的紫竹上,一枚透骨钉赫然钉在那儿,钉身刻着“北镇抚司”四个寒气森森的小字。陈青阳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暗器形制,当年师傅从天府大牢带走他时,狱卒腰间皮囊就插着这般制式的凶器,虽然年幼,但当时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和血腥气味,他至今记忆犹新。
“小友可听过《革象新书》?”一声沙哑嗓音如鬼魅般自头顶传来,陈青阳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八名玄衣人倒悬在竹枝上,身形犹如灵猫般轻盈,他们腰间的绣春刀刀尖垂落,滴下的血珠在地上连成一幅诡异的八卦阵图。为首者戴着铁面,獠牙狰狞外露,独目泛着琥珀般的邪光,直勾勾地盯着陈青阳,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吸出来。
陈青阳握帚的手不禁渗出冷汗,师父曾告诫过他,锦衣卫的摄魂瞳能窥探三魂七魄,一旦被盯上,稍有不慎便会道心失守。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与颤抖,缓缓地将手伸向怀中,那里藏着火折——武当弟子遇险时的求救信号。可他的动作刚起,铁面人便似有所觉,凌空虚抓,陈青阳只觉得脖颈一紧,一道紫痕瞬间浮现,隐隐作痛。“小子安敢胡为。”铁面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我,张邋遢把东西藏哪了?”
随着颈上力道越来越大,陈青阳脸色青紫却无法动弹,就在即将昏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的鹤唳破空而至,仿若利箭穿透这紧张的氛围。清虚道长手持拂尘,身形飘然而至,周身气势如虹。他的拂尘卷起一股罡风,所到之处,八柄绣春刀竟如纸糊般被绞成废铁,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施在陈青阳身上的力道一送,便直接跌坐下来,随之瞳孔骤缩,这招“真武荡魔”他见过,本该由七人结阵,合力施展方能发挥最大威力,而师父却以单臂强催,背上道袍已然渗出血迹,如血莲绽放,刺目惊心。
“纪纲,你真当武当是诏狱,说来就来,说拿就拿?”清虚道长并指为剑,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地面青砖随之浮现北斗阵纹,光芒闪烁,映照得他面容愈发冷峻。铁面人纪纲狞笑一声,猛地撕开飞鱼服,露出胸前狰狞的饕餮刺青,“你一人强施真武荡魔阵,想必已然受损,本官倒要看看,你这紫霄魁首还能个撑几式……”
话音未落,便有一阵猛烈冲击席卷而来,陈青阳被冲击波及,只觉得后背猛地撞上解剑石,剧痛瞬间袭遍全身。就在这时,石碑裂隙中青芒暴涨,一道冰冷而锐利的物什割破他的掌心,顺势钻入血脉。陈青阳眼前一黑,陷入短暂的恍惚,朦胧中,他望见一位黄袍男子立于高台之上,将一柄无刃剑插入石心,剑格上的螭纹与北斗七星交相辉映,熠熠生辉。“终于……醒了……”一声古老而沧桑的叹息在髓海回荡,将陈青阳从混沌中唤醒。他猛然清醒,手中已握住一柄三尺青锋,剑脊之上,“承影”二字如泪痕蜿蜒,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铁面人纪纲见状,脸色骤变,突然暴退数步,胸前的饕餮刺青此时却如被灼烧般渗出黑血,他惊恐地瞪大独眼:“原来张邋遢把建文……啊!”话未说完,清虚道长的拂尘已如灵蛇般贯穿其咽喉,血雨纷飞中,陈青阳清楚地看到,师父左腕之上浮现一道蟠龙刺青,与自己掌心血痕竟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真武殿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七十二峰同时燃起幽蓝鬼火,似有无数怨灵在山间哀嚎,气氛诡异而森然。清虚道长毫不犹豫地劈手扯断陈青阳腰间杂役木牌,露出底层鎏金龙纹,沉声喝道:“去磨针涧找冲和,告诉他……玄武负碑!”
陈青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出,身形急速下坠。坠崖刹那,他望见师父毫不犹豫地自毁丹田,鲜血如泉涌,染红了道袍,武当山瞬间由浓厚云雾笼罩,将七十二峰天火藏于其中。承影剑似有灵性,发出呜咽悲鸣,陈青阳紧握剑柄,心中泛起悲戚,自从师傅领他上山后种种情景不断浮现。云雾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女子哼唱的异域小调,那婉转的词韵竟与幼时乳娘所唱别无二致,让他在生死关头,心中涌起一丝温暖与眷恋,可眼前却迅速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