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个高三生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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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卷子发下来时，窗外的香樟树正在抖落细碎的花瓣。我把79分的试卷折成纸飞机，看着它在吊扇旋转的气流里撞上后墙的光荣榜。那张红底金字的榜单上，我的名字嵌在第三十二名的位置，像枚生锈的图钉。

“这次月考年级排名下滑了十五位。“班主任的圆珠笔尖戳着成绩单，在家长签名栏敲出油墨的涟漪，“你妈妈昨天打电话问了我四十分钟。“

我盯着办公室窗台上蔫头耷脑的绿萝，叶片上还沾着上周值日时我泼的茶水。母亲绣着紫藤花的真丝围巾似乎还缠在脖子上，昨夜她站在书房门口的样子突然撞进脑海——珊瑚绒睡衣被月光洗得发白，手里端着剥好的柚子，指甲缝里嵌着没洗净的百合花粉。

台灯在模拟卷上投下昏黄的光晕时，防盗门锁舌弹开的声音像根钢针。母亲的高跟鞋踩过玄关的大理石地面，购物袋窸窣声里混着降压药板的脆响。

“陈老师说你最近晚自习总去操场？“她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卸了妆的眼角堆着细纹，手里攥着我的月考排名表，“数学连平均分都没到，还有闲心看星星？“

我扯下耳机，贝多芬的月光卡在喉咙里。书架上全家福里的父亲在玻璃后面微笑，他工地的安全帽还挂在玄关，帽檐裂口处露出灰白的发茬。

“我在听英语听力。“练习册下的《三体》露出暗红书脊，水滴飞行器的折痕还停在187页。

母亲伸手要抽那本书的瞬间，我撕碎了桌上的数学卷子。碎纸片雪崩般落在键盘上，显示器的蓝光里，她手背的静脉像冻僵的河流。

凌晨两点，冰箱的运作声像遥远的潮汐。我蹲在厨房瓷砖上拼凑试卷残骸时，发现某片碎纸上蜷缩着母亲的字迹：“胃药在左边抽屉，牛奶温过再喝。“字条边缘染着咖喱渍，是上周她尝试新菜谱失败的那顿晚饭。

储物柜最深处，铁皮盒里躺着去年生日父亲送的天文望远镜镜片。镜面倒映着窗外的猎户座，星光穿过十九楼雾气，落在我粘着创可贴的拇指上——那是帮母亲撬榛子罐头时划破的，她当时急得用真丝手帕裹住我的手指，血渍在淡紫色绸缎上开成木棉花。

晨光爬上餐桌时，母亲正在煎蛋。她鬓角的银丝在朝阳里变成金线，锅铲与平底锅碰撞出细小的颤音。我盯着瓷盘边缘的豁口，那是去年除夕她失手摔的，当时电视里正播着新年钟声。

“今天降温。“她把热豆浆推过来时，袖口露出医院抽血的淤青。我低头咬破焦脆的蛋边，黄澄澄的蛋黄溢出来，像某个被遗忘的夏日傍晚，她教我认北斗七星时，我透过望远镜看到的星云。

上学路上，香樟树的阴影在成绩单上摇晃。我把撕碎的试卷重新粘好，裂缝间母亲的字条安静地栖息在错题旁。书包侧袋里，望远镜镜片裹着她的手帕，隔着帆布传来紫罗兰香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