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穆青单膝撑地托住杜纤云腰肢，将她稳稳送上马背。黑马嗅到血腥味不安地刨蹄，他一手攥紧缰绳，掌心的安抚力道下马儿瞬间安静。
“小姐，抱紧我。”他的声音混着闷息，杜纤云仓促扯下自己的发带，马速颠簸的间隙，将布条死死缠在他伤口处。
寒风裹着熟悉的声音涌入耳中。
“小姐放心，我在此地刺探了许久，官道走不了，我们能走小道离开。”
杜纤云不安惊恐的心神奇般渐渐平复了下来。
“小心！
”羽箭擦着耳际飞过的瞬间，穆青猛地拽缰侧身，黑马人立而起的刹那，他竟腾出一手捂住她后颈，平稳地在马背上侧身。
接着，策马狂奔，身后的追赶声愈来愈远。
月光穿透树冠洒在林间小径，映出两匹交叠的影子。
杜纤云紧紧地靠在他怀里，身侧的密林飞快掠过，希望就在眼前，似乎马上就要逃出生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风卷着碎雪扑在脸上，两人攥紧缰绳的手已经冻得发青。黑骢马在崎岖的山道上疾驰，忽然长嘶，前方出现一片密林。
穆青抬手抹去额角冷汗，现在已经出了淮州城，前面便是接应他们的人。
只见林间薄雾弥漫，细微的铁锈气味钻入鼻尖。
不好！
血腥味！
“我们中计了！“穆青突然勒马，黑骢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杜纤云身子一歪，颤巍巍回头望去，前方山道两侧的松林间，数十名玄甲暗卫如鬼魅般现身。他们手中的铁胎弓拉满，箭尖泛着幽蓝的光。
而顾淮安就站在最高处的山岩上，他好似刚从军营赶来，尚未卸甲，玄铁打造的鳞甲泛着青黑寒光，每一片甲叶边缘都磨得锋利，垂下的猩红大氅被朔风掀起，露出内里银灰色的狼毫衬里。
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身侧立着数人，只他手中没有弓，只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剑锋映着雪光，冷得刺目。
声音不大不小，杜纤云却听得分明，“果然是好算计啊。”
男子阴冷讥讽的双眸似利剑硬生生刺了过来，“你，怎么可能会悔改？”
为了借机脱身，惺惺作态，还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险些蒙骗了自己，真是心机深沉，一股既往地令人厌恶……
男子那双眸子里浓浓的恶意不加掩饰。
杜纤云猛地攥紧掌心，她直直迎上那双眼眸，丝毫不退。
若是早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在期望自己能救走。
可是，她是真的没料到慕青会在此刻前来救她。
自己本来真的没打算再逃了。
自己是真心的。
“杜纤云，你欠的债还没还清，你逃不了的。“
那声声话语回荡在山间，犹如地狱层层枷锁，杜纤云身子一颤。
男子冷漠的声音比这刺骨的山风更寒。
“下马，过来。”
穆青突然拔剑，翻身下马，剑锋横在杜纤云马前：“小姐，你先逃，我断后！“
“不行！“杜纤云厉声喝止，却见暗卫的箭已经瞄准了他的心口。
没有犹豫，她几乎同时跳下了马，挡在了他的前方。
“他要抓的人是我。慕青，你走吧。”
女子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沉稳冷静，目光死一般的沉寂，慕青痛惜地察觉到这短短两个月的变化。
“不……”慕青正要说，便被打断。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身后传来铁器碰撞的声响，暗卫的黑翎箭正钉在他们脚边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
杜纤云却丝毫不慌，顾淮安不会就这样轻易杀了自己的。
“小姐想问什么？”
似乎预料到什么，慕青微微侧头，凌乱的发丝掩住了双眸，而后，抬头虚虚看了过去。
“父王，和母妃，不……”
杜纤云声音没来由地嘶哑，“是皇帝，母后，还有哥哥姐姐……”
“这两个多月，找过我吗？”
她本来枯槁的双目燃起星火，深深地注视着慕青。
“……”
只顿了片刻，慕青扎钉截铁，“小姐，你如今贵为一国公主，兹事体大，陛下以及将军他们只得派无数人手暗中查探你的踪迹，日日都在搜寻小姐的下落，没有片刻松懈。”
“终于，让我找到了这里。”
他眸中满是坚定，无比诚恳。
似乎不得不信了。
杜纤云笑了，“我信你。”
这天下所有人里，慕青最听自己的话，他不会骗自己的。
“两位倒是寒暄起来了？”顾淮安慢悠悠道。
“放箭。”
一声令下，箭雨便破空而来。穆青怒吼一声，一手杜纤云扔上马背，独自纵身跃起，剑光如练，硬生生为她劈开一条生路。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他猛地扬鞭抽向马臀。黑骢马吃痛，嘶鸣着冲向右侧狭窄的山路。
“走啊！“他回头冲她大喊，眼中映着雪光，“小姐快走！这匹马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的。“
杜纤云摔在马背上，嘴唇不知何时被咬破，鲜血混着寒风灌入喉中。她看见穆青的剑锋已经卷刃，他的肩膀中了一箭，却仍死死挡在山道中央，像一尊染血的修罗。
身手果然不错。
短短数月，身上的重伤根本未愈。
顾淮安冷冷瞧着，终于动了。
他如鹰隼般从山岩上极速掠下，长剑直指穆青咽喉。杜纤云的心跳几乎停滞。
不要！
她迅速调转马头，朝左侧断崖疾驰而去。
“小姐！”慕青嘶吼道。
她疯了？！为什么逃向哪里？
那里可是悬崖？
顾淮安手中长剑微顿，冷眼侧目，她要做什么？
杜纤云勒马站在断崖边，崖口山风呜咽，头顶又下起了该死的雪。
“顾淮安，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
嘴角嗫嚅了几声，最终还是无力地说出了口，“真心……悔改……想要弥补……顾惜文的。”
眼神平淡静默中透着一股清明。
“你放了慕青，我跟你回去，任凭处置。”
山风的呜咽声似乎卷走了所有声响。
可顾淮安此刻黝黑如墨的双眸，眼底血色翻涌。
他定然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