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这是在哪里
唐镇第一人民医院由两部分组成，其中1到4栋组成的楼群是车辆厂医院原有的部分，被称为老院区。而5到9栋是车辆厂医院更名为第一人民医院后盖的，被称为新院区。门诊、急诊、办公室和大多数病房都在新院区，只有精神科的病房和宿舍还在老院区。
两个院区之间隔着一个小公园。平日里病人和家属常在靠近新院区的小公园这边透透气，但是在这样的深夜，路灯很昏暗，月光却亮得过分，树杈的影子像无数双手交叠纠缠在一起。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或许是仓鼠在跳着走，又或许是蛇在爬行。
江滢月听着自己的鞋子踩在还未清扫的烂叶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连日的大雨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飘到鼻子下面还有一丝甜味，江滢月有点想吐，她感觉身后有声音，她猛地回头，谁也不在她的身后，却有一种古钟声消失后，残留的余韵萦绕在周围。她再次加快了脚步，一直到了4栋入口。
大门是刚上过油的旋转门，转过没有一点声音，大厅里响彻如雷的鼾声，本该守在登记处的保安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江滢月刚往前一步，保安忽然抬起头来，他睡眼朦胧地来回扫了一眼，没看见任何人又把头低下继续趴成一座山。
江滢月蹲在地上，她的位置离登记处前方的挡板很近，保安平扫正好看不见她，等到保安再次发出如雷鸣般的鼾声，江滢月轻手轻脚走向了电梯口。江滢月还没站稳，电梯忽然停在一楼发出“嘀”的一声，江滢月心中暗叫不好，刚才只是轻微的脚步声就引起了保安的警觉，现在他又要醒了。江滢月闪进旁边的防火通道里。
鼾声果然停了，可保安只是看了眼电梯的方向，大致看清从电梯里出来人的轮廓，他就再次趴下睡了。
江滢月从暗处往里瞧，若能看见赖医生，她势必要想办法接近他。谁知从电梯里出来的是庄素香。
庄素香一头自然卷发简单地在脑后拢起一个髻，戴上大大的厚重有框眼镜，在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外穿着白大褂，脖子上还挂着一张医院的工牌，手里拎着一个小皮箱。此时她若抓住庄素香，两人稍微起了争执，就有可能吵醒保安。
江滢月干脆不去叫她，而是趁着电梯门开的空挡直接进了电梯，却发现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运行，她不得不从电梯上下来了。
庄素香站在门口等她，上挑的眉毛表现出嘲讽，嘴里还咬着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庄素香原穿在身上的白色大褂已经脱下来搭在胳膊上，挡住了她拎着的小皮箱。
她一出电梯，庄素香就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半拖半拽着往门口走。晕沉的保安再次抬起头，看到她们两个人，打了个哈欠，对庄素香言语不清地说道：“肖医生，下班了？”
“嗯。”
庄素香的手穿过她的胳膊，两人看起来就像挽着手一起下班的好闺蜜。江滢月走出大门三十余米，估计保安不可能看到了，这才甩开了庄素香的手。
“你疯了？你竟然偷了肖医生的门卡，还敢冒充肖医生，偷用他的卡去病房。”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肖医生，只是借穿了一下肖医生的白大褂，工卡是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我根本没想拿。我现在就把大褂带着工卡还回去。”
庄素香把整件事说的像喝水一样简单，但江滢月却没有被她糊弄，江滢月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取回我的东西。”
“你能有什么东西放在这里。”
“无可奉告。”
江滢月顺着白大褂口袋漏出来的蓝色绳子拉出了工卡，照片处有轻微的凸起，在吊丧鬼一般肖医生的脸上，又贴了一张庄素香明艳的照片，庄素香确实比肖医生看起来更像医生。
“借我用上一用。”
江滢月右手来夺，庄素香手一掀就把工卡扬了出去，江滢月轻轻一跳，两根手指正好掐住工卡。
“你就是拿到工卡也没用。肖医生的门卡只能乘电梯到6楼，再往上就要专科医生的门卡和指纹了。”
“至少我会知道你从哪里拿到了皮箱。”
庄素香的表情这才显现出狼狈，她拎着的黑色小皮箱外皮粗糙不堪，甚至从边缘往下掉皮，搭在她肩膀上的肩带有一段已经磨得很细，皮箱边缘的卡扣也要开了，这绝不是像庄素香这种外表时尚的女孩，平时会用的东西。
江滢月看肩带的位置不稳，尝试帮着她扶了一下，庄素香却以为她伸手来夺，往后退了一步。本来就不堪重负的肩带在两人拉扯下断裂开来，小皮箱掉落在地，卡扣迸开，一块红白相间的毯子从小皮箱里掉落出来，上面描绘着娇憨可爱前爪着地的小鹿，就是江滢月曾经给过罗敏的那一块。
庄素香和江滢月都抓住毯子的一边，两人谁也不肯放手，直将毯子彻底拉开了，江滢月这才发现毯子只有一半，只是毯子上有一大块黑褐色的污渍。
庄素香忽然疯了似的夺走了半块毯子，将毯子牢牢护在怀里。
“这是我的东西！”
“可这是我给你的！”
江滢月本来不是计较半块毯子的人，但近日来接连的变故，让她心情烦闷，被罗敏附身后的庄素香，行动又完全超乎她的预料，她忽然就执拗起来。
“这毯子本来就是我的。”
庄素香指着鹿角上一块淡淡的乳白色印记，说出了让江滢月心跳都漏掉一拍的话。
“这是我的襁褓，上面还有我小时候吐奶的痕迹。”
“不可能！”
江滢月抓住庄素香的手，忍不住使上了劲儿直将庄素香的手腕抓到扭曲，庄素香嘴里传来咔哧咔哧，咬断糖块的声音，她望向江滢月的眼睛里浮现了某种疯狂的东西，随后又忽然消失了。
她低下了头，倏地又扬起了头，用第一次望向世界般的眼神打量四周。
“我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