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秘雾像
时间：12:40，学校食堂
中午时分，食堂里雾气没进来，热气腾腾地弥散在室内，把冬日的冷意挡在窗外。锅边冒着蒸汽，香味混着热汤气息，让人一时有点恍惚。
依依拎着餐盘绕过几张桌子，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低着头，一边搅着汤，一边微微皱着眉。
“你看起来像跟热汤有什么仇。”对面椅子拉开，时邦坐了下来。
依依抬起头，笑了一下，但笑意淡得像撕开的包装膜：“昨晚梦见我哥了。他站在雾里，冲我笑，不说话。我喊他，他也不过来。”
时邦静了一秒，刚想说什么，依依便一挥手：“好了，不提了，梦嘛，总比现实碰见个陌生人站在雾里吓人好。”
“那你今天就只吃这个？”他瞄了眼她的盘子。
“你也好不到哪去。”依依反击，“你这样吃，是想熬成矿泉水仙女的对照组？”
“我是靠意念存活的，”时邦淡淡说，“你呢？”
“靠空气。”依依理直气壮。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声被碗边的热气带上来，蒸着蒸着就暖了些。
门口传来一阵风一样的脚步声。
“诶！你们也太狠了，居然不等我！”优达端着餐盘杀到桌前，盘子里堆着半山冒尖的菜，“就吃你们这点，怎么长个？”
“优达哥，您不来，我们怕食堂保温系统被你一个人吃破。”依依翻了个白眼。
“家里昨晚来了批奇怪的物资，我爸非拉我去搬，说什么‘非标转运项目’。”优达一脸认真，“我看到箱子上写着‘X’，有种要被我妈拎去实验室做活体分析的错觉。”
“你又乱说，”依依笑出声，“说不定你爸让你搬‘A’，你一紧张搬了‘X’，回头一验，全是你家的锅。”
优达笑得一抖：“我妈都准备给我写检讨书了。”
三人笑着闹了一会儿，气氛正热，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是纤谜。
她今天穿了件很浅的米色外套，配着校服显得温柔又干净。她端着餐盘走得不快，眼神平静。
“这边！”依依挥了挥手。
纤谜坐下时轻声道：“图书馆人太多，出得晚了点。”
依依扫了一眼她的餐盘，立刻做出判决：“你们这些学霸就不吃饭是吧？一天天营养不良到脑袋发亮。”
“今天胃口不太好。”纤谜轻声说。
“不会是早上又有人堵你吧？”优达插话。
纤谜没说话，只抿了一口汤。
依依替她接上：“她不堵人就不错了。上个月那个二年级狗仔，还没追人成功就被我拦下来了。”
“她太好看了。”优达感慨，“长得好、成绩好、又安静，这种人活在学校里就像活体风向标，一动全班都知道。”
依依笑着摇头，眼里却闪过一点快被雾散开的凉意。
时间：12:49
“不过说真的，”依依转头看向窗外的雾气，语气突然慢了一拍，“最近这些雾，真的越来越怪了。”
窗外雾色像一层不动声色的棉布，铺天盖地，却没有风，只有静。
“我早上来的时候，听人说，”她声音放低，“有人在雾里看到……过去的画面。”
“什么叫过去的画面？”优达夹了一筷子米饭，含在嘴里含糊问道，“旧照片飘出来了？”
“不是那种。”依依压低声音，指了指脑袋，“是像幻觉一样的影像。有人说，看到了小时候去世的外婆，有人说看到了以前吵架的恋人，最离谱的还有说看到自己小时候躲在床底下偷吃零食……”
“那不是走神，是走偏了吧？”优达干巴巴地说，“我怎么一次都没碰上？我明明路过那么多次。”
“可能雾像也得挑人。”时邦忽然开口，声音不重，却像把空气切开了一下。
优达看了他一眼：“那我估计属于免检人群。”
纤谜没出声，但拿着勺子的手慢了两秒。
依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转头看她：“你碰到过吗？”
纤谜抬眼，神色平静：“没有……但我不喜欢它。雾太浓，看不清东西，让人容易迷路。”
依依挑了挑眉，像是听懂了点什么，但没有追问。
她转而挤了个笑：“我小时候冬天走夜路也怕雾，总觉得背后会突然有人从里面冒出来，后来才知道那叫自己吓自己。”
“不过，”她补了一句，“也不是没被吓到过。”
时邦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雾在玻璃上铺出模糊的白线，像谁把外面的世界揉皱了一样。
优达吞下最后一口饭：“行了，今天下午可别让我碰上什么‘过去的我’，我怕我自己欠打。”
“你可不止过去的你欠打。”依依说。
纤谜低头笑了一下，轻轻地应声。
那笑意却很快又收了回去，像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热闹。
—
窗外的雾没什么变化，但在食堂的玻璃窗上，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对面走廊的人影了。
时间缓缓推移，广播“叮”的一声响起，提示即将上课。
依依伸了个懒腰：“好啦，收拾收拾，我们也差不多得走了。”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优达说着站起身，“这种时候通常会有不妙的事发生。”
“你这是后知后觉，还是前知前觉？”依依笑他。
“全知全觉。”优达摆了个夸张手势，“咱们走着瞧。”
他们拎起餐盘，往出口走去，脚步声与食堂低低的谈话声交织在一起。没有人注意到窗外一角，有一团微妙的灰影悄然成形，缓缓浮动，如同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时间：13:05
四人刚从食堂出来，脚步还没踩上主道，头顶广播就“哔——”地响了一声。
“提醒：近期雾像频繁，请各位同学及时返回班级，不要在室外逗留，注意安全。”
“广播怎么突然这么勤快。”优达把外套帽子往头上一拉，耸耸肩，“这都快变日常问候语了：‘中午好，请注意雾像’。”
“至少还提醒你。”依依顺手把滑行靴的脚套束紧，“总比你等雾像亲自来敲你脑门强。”
主道两侧的雾气已经明显比上午浓了些。虽然风不大，但远处建筑的轮廓已经不那么清晰，像是被一层透明薄膜包了起来。
“我真心觉得，雾像就是学校调节纪律的工具。”优达碎碎念，“你看，这一吓，全校都乖乖往教室跑。”
时邦没说话，他站在路边，目光扫过几个刚从图书馆方向急匆匆赶回教学楼的学生。人群之间的缝隙越来越稀薄，像有人在无形中催促着所有人靠拢。
依依缩了缩脖子：“天气好像更冷了。”
“外面供暖还在运行吗？”纤谜声音很轻，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依依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放柔了些：“你冷的话先戴上手套。”
“没事。”纤谜摇摇头，“我们快点走吧。”
四人脚步逐渐一致，穿过主干道，沿着铺了防滑材质的通道往教学楼方向走。校园被分为三个教学区，依依和纤谜的实验班在南教学楼A栋，而时邦和优达的班级在理科区C栋，中间隔着两个小广场和一片空置的绿带。
“所以你们实验班凭什么用最新教学楼啊？”优达不服地抱怨，“我们那栋光滑行靴都得自己拎上楼。”
“你可以转班试试。”依依回头一笑，“我们这边每天考试，连走路都得计时的那种。”
“听起来比雾像还恐怖。”优达咂舌。
走到交界处时，几块终端信息屏忽然闪了两下，然后一起黑了。
“啪——”
电路好像断了一瞬，所有周边的声音都变得很轻。只有广播继续重复播放着先前的提示，但声音像被谁用毛布裹住了，闷闷地钻进耳朵。
纤谜站住脚，轻轻拉了依依一下。
依依下意识停下，转头看她：“怎么了？”
“刚才那边，”纤谜指了指身后图书馆方向，“我好像看到……有个影子，不太像是学生。”
她的声音没压太低，但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大声回应。
时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灰雾之中只有模糊的柱子和一个空空的花坛，连人影都看不清。
依依拍了拍纤谜的手：“别想太多，雾太厚了，容易眼花。”
“是啊。”优达这次没开玩笑，只是小声说，“但也别太慢，今天的雾怪怪的。”
四人重新迈步，雾像就在他们身后像被静音拉伸的幕布，缓慢浮动。
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口，其实真正担心的，不是雾像。
而是雾像遮住的那些角落——是不是会有人，趁这个时候做点不该做的事。
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都不值得赌。
他们不约而同地，略微靠近了彼此。
时间：13:13
教学楼A栋外，已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聚集在门厅边，脚步匆匆，脸上多了些压着的不安。
“刚才我终端断了几秒，是不是信号干扰？”
“谁知道啊……这种天，雾像突然出来也不通知一声。”
“我刚路上还看到有老师直接让学生快回教室，说可能要封楼。”
广播反复播放着：
“提醒：请各班清点人数，学生回到教室后暂不外出，供暖主回路波动中，备用热能系统即将启动，请耐心等待。”
走廊里有学生抱着保温垫进教室，有人在终端群组里发着位置报告，也有几个班长在走廊一间间确认人数。
时邦他们走上台阶，纤谜的班主任正站在楼门口，和两个班干部核对名单。
她看见纤谜和依依，轻轻松了口气：“还好你们赶上了，进去吧。”
“老师。”依依点点头，进门前又看了一眼时邦他们那边。
班主任注意到站在后头的时邦和优达，也顺口提醒：“你们也快点回自己教学楼，雾要是再浓点，就不好走了。”
“收到。”优达笑着敬了个轻松的礼，顺便拍拍身上热能贴的位置，“我们还得原路奔回去一趟呢。”
依依拉着纤谜往里走，没忘回头说了一句：“你们快点啊，别在路上耽误时间。”
“知道了。”时邦应了一声。
门在她们身后合上。
两人回身往原路走。
“你刚才看到她最后回头没？”优达咂舌，“那眼神有点像‘你再晚点我亲自下来找你’。”
“她没说错。”时邦语气平静，“你动作是慢了点。”
“行吧。”优达耸肩，“那我们赶紧跑路，别真被雾像缠住。”
他们刚走出门厅，雾气又浓了些，像是从脚边慢慢往上攀爬一样。
这时旁边有人从教学楼出来，一边把围巾拉得更紧一边跟人说话：
“我刚才才到，门禁那块屏幕全黑了。”
“是热能系统不稳定，刚有人说中控那边又掉了一次电压。”
“不是说雾像对设备没影响的吗？”
“有可能是巧合，但你敢赌？”
优达听到这句，吸了口凉气：“我现在对‘巧合’这词产生心理阴影。”
时邦没接话，他低头看了眼终端屏，信号灯还亮着一格，但波动不稳。他心里突然有点不安。
“走快点吧。”他说，“有点冷。”
“我都觉得脚底下地板软了。”优达打了个哆嗦，顺手把滑行靴上的磁贴再次贴紧，“走这几百米，跟穿越北极一样。”
他们沿着通往C栋的支道往前走，脚步声在雾中被吸得很浅。
前方视线只剩下大概十来米的清晰范围，越往前走，周围的景物就像逐格失真一样，逐渐模糊。
时邦忽然顿住了。
“你怎么不动了？”优达几步走过去，又转回头。
“你刚走哪边来的？”时邦低声问。
“就这条路啊。”优达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左右，“怎么感觉地面不太一样了？”
两人停下的一瞬，背后原本还有几个同行的学生的脚步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广播声也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静。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像所有声音都在不远处断掉了，远远地断掉了。
优达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时邦忽然不见了。
“喂？”他喊了一声，“别开玩笑啊。”
没有回应。
“时邦？！”他提高了音量，再喊了一次。
雾气一如既往地厚，但前一秒还在耳边的人，下一秒就像溶进了空气里。
优达连忙点开手腕上的终端，操作界面卡了一下，信号断断续续，然后彻底灰掉。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你不会真给我整失踪了吧……”
他转身准备往回走，可视距离也在缩小。
那一瞬间，优达很清楚：自己走在路上没分心，也没调头，但身边的人就这么没了。
时间：13:31
“优达？”
时邦站在雾气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
他皱了皱眉，再喊了一声：“优达！”
依旧没人应答。
他掏出手环，快速点开通话界面，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灰色提示：
【连接失败，当前区域无信号】
他按了两次，仍然是一样的提示。
手背的供暖贴也变凉了，能源似乎开始紊乱。
四周毫无声音，连最基本的广播都消失了。世界像是突然掀开了一层静止的帘子。
“……不是吧。”他低声喃喃一句，回头确认路线，但四周已分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眼前的雾气微微颤动，像幕布一样悄然揭开。
街道显现出来。
他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今早去学校路上的那条主干道。
雾像像是在逼他回忆什么。
远处，几个成年人站在路边，似乎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嘴型看不清，但表情不难分辨出——冷漠、嘲讽、带着偏见。
他们看着前方的一个女孩背影。
时邦一眼认出来，那是依依。
她站得很直，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兜里。那些话她肯定听到了，但她没回头，没反驳，只是缓慢地往前走。
时邦站在这幅记忆之外，胸口忽然发紧。
他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
就是今早，他滑行过来的时候。
果然——下一个画面出现了。
那是他自己，穿着滑行靴，从侧面急速靠近。
“砰。”
撞击发生的瞬间，依依一下子被撞倒在地，膝盖重重落在路面上，整个人一歪，压到了小腹。
她撑起身子，动作慢了一拍，一只手按着肚子，脸色变得难看。
他当时只以为她不小心摔了一下。
可现在，站在这里看清楚的时邦才真正明白，那一下不轻。
——而她一句都没说，只对他说“没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画面仍在重现。
时邦缓慢地抬起手，触碰眼前，却什么都摸不到。
这不是幻觉，是回放。
而那团今早他穿过的人形雾像……
不是别人。
是他现在的自己。
他想张嘴叫住依依，但一股突如其来的冷意卷上来，他整个人一震，呼吸紊乱，视线发黑。
他眼前一晃，身体失去了支撑，像是被雾气轻轻拉走了重心。他还想开口喊什么，却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只能看着依依的背影慢慢隐进雾里，世界随之安静地倾斜了下去。
——【教室内· 13:34】
门合上，广播声隔着墙体传进来，像老旧音响的回声。
前排几个女生正小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
“诶，我刚才真看到优达了，他跟另一个男生把依依她们送回来。”
“那个另一个男生，是不是叫……时邦？”
“我不确定，但长得挺乖的，气质有点冷。”
孙佳听到这句，眼睛微微一亮：“冷？冷才是重点。冷的人一般都容易被温暖拿捏。”
“啧，你别开始编剧本啊。”旁边有人笑，“说不定就是路上巧合，顺便送回来而已。”
“顺便送到班门口？”孙佳故意压低嗓音，“那你怎么不顺便送个别人回来？”
依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刚打开热贴，还没等温度稳定，前方的讨论已经飘进耳朵。她并不回头，只随手把热贴往衣服里压了压，语气带着点慵懒：
“你们再编下去，我下节课得去申请心理健康调研了。”
“哎呀别啊，我们真的是羡慕。”孙佳回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挺真诚，“你跟纤谜是我们全班最不好惹的组合，居然也有人护送，太让人期待反转了。”
“反转什么？”
“比如有一天你站在讲台上说：大家好，我叫依依，我谈恋爱了。”
依依“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回得自然：“放心吧，我要真说这话，你们八成先申请隔离观察。”
孙佳一边乐，一边举起终端作势记录：“我就喜欢你这种轻轻一拐就把我们全带沟里的回应。”
纤谜正翻着终端，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们脑袋本来就在沟里。”
前排几人齐声“哇哦”了一声。
依依拿下外套靠垫，刚往后一靠，纤谜忽然把手伸过来，轻轻把那靠垫往她背后塞了塞。
“干嘛？”依依偏头。
“你不是刚刚在食堂肚子不舒服？”
“哪儿有，我……我就坐得有点歪。”依依抿了抿嘴，像是在压下某种小情绪。
纤谜没接她的嘴硬，只静静看她一眼。
依依轻轻叹气，像泄了气的气球：“……其实有点痛，但也不是很严重。”
“我知道。”纤谜语气轻得像棉絮。
依依没再反驳，只低头打开终端，滑进了那个名为【无敌四人组】的小群。
她看着输入框停了两秒，最后只输入了一句：
【你们现在在哪？】
信息发出后，她把终端轻轻反扣。纤谜扫了一眼那个黑掉的屏幕，声音轻得几乎被热源的低鸣盖住：“你是不是担心了？”
依依没抬头，只往后一靠：“没有啊，我只是……顺便问一句。”
“嗯。”纤谜点头，“顺便发了三句。”
依依愣了下，随即笑了：“你观察太细了，这样不好交朋友。”
“我也没什么朋友。”
依依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翘了翘：“那你还留个靠垫给我干嘛？”
“我冷的时候可以拿回来。”
依依“嘁”了一声，重新靠回椅背：“你要是现在就拿回去，我可能会当场离群。”
纤谜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语气不紧不慢：“你平时不是喜欢抢第一发言。”
依依撑着下巴，懒懒地回：“偶尔也想当个等回复的普通人。”
纤谜点点头，没笑，语气却像是应了她一句：“挺不像你的。”
依依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偶尔夸夸我？”
“刚刚那句就算了。”
“……吝啬。”
广播忽然响起，将她们的对话掐断：
>“通告：供暖系统主干回路已完全失效。当前室外温度零下三十四摄氏度，请各班立即封闭门窗，启动备用热能设备。各任课教师务必清点学生人数，确认无一人滞留室外。”
教室里一阵低语骚动。依依却低头看了一眼手环，手指在终端界面上划了一下——消息还是没回。
她动了动身子，像是在酝酿什么决定。
而纤谜只是静静看着她，什么都没问，但已经准备好，把她的外套提前从椅背上取了下来。
依依刷了好几次消息，时邦的终端始终没回复。
【未读】
她又发了一句：
【你在哪？】
没有回应。
优达刚刚在群里说：
【我喊他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应该是没听到……雾像太厚，我也找不到人。】
依依盯着那条消息，指尖攥得发白。
广播响起：
>“通知：教学区主供热回路已彻底中断，备用热源预计十五分钟内启动。当前气温零下三十五摄氏度，请各班关闭门窗，启动辅助防寒层。”
冷气顺着脚底往上钻，依依却一动不动。
纤谜悄无声息地把一块备用热贴放到她桌上：“手很凉。”
“我没事。”依依低声说。
“是你没事，还是你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纤谜语气还是轻轻的，却压得住浮躁。她站起身，语速不快：“你是想去找他，对吧？”
依依抿着唇，没有否认。
纤谜继续看着她：“那我和你一起。”
依依一下抬头，几乎是本能地摇头：“不行。”
“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纤谜语调仍然很平，“你的状态也不好，别忘了中午你还在疼。”
“正因为我状态不好，所以你不能跟来。”
依依眼神难得认真，“你要是也出了事，那就真没人知道我们在哪了。”
纤谜沉默了一下，指节微微收紧。
“我要是通知老师……”
“你舍得吗？”
这一句问得平静又温柔。
纤谜没回答，只把依依的校服外套拍了拍，理了理，顺手往她手里塞了一小包能量凝胶。
“你最晚十五分钟必须回教室。”她说，“不然我真的就去报人了。”
依依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把手环绑紧，又回身看了她一眼：“谢谢。”
纤谜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依依的背影走向门口——直到门再次被雾气吞没。
她才缓缓低头，回到座位，把自己的热贴拆开，重新压在桌下。
那块靠垫还留着余温。
时间：13:44～13:51
雾越来越浓，依依的步伐也越来越不稳。
她已经分不清方向，连学校的围栏都不再可见。周围像是一层层被压扁的白布，把一切现实隔绝在外。手环上的信号彻底断了，连她的体温也像被抽走似的，一寸寸变冷。
“时邦！”
她一遍一遍地喊，声音却像被雾吞进棉絮里，连回音都没有。
她站在原地，试着辨认方位，可哪怕前后左右走几步，都是一样的白。
——像是一座没有出口的围城。
她咬着唇，眼神发狠地再走两步，却忽然在侧前方，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她立刻冲过去：“时邦？！”
但那人没回应，只是缓慢地转了个方向。
依依脚下一滞。
那并不是时邦。
那影子比他更高一点，动作不快，但轮廓清晰得异样——不是学生制服，也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步伐都像在轻飘飘地漂着走。
它没有说话，却一寸一寸地朝一个方向移动。
像是在“引路”。
依依犹豫了不到两秒，然后咬牙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这个东西。但如果雾像里真藏着某种意识，如果这就是她找到时邦的唯一可能，那她宁愿信一回。
她走了大约三分钟。
脚下的路忽然出现了一截半塌的围栏，是校园东侧老化区的小路，平常几乎没人走。她顿住了。
那人影站在前方不远处，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等着她靠近。
依依的心跳突然加快。
她顺着影子停下的方向转头，一眼看见那熟悉的身影——
时邦就靠在墙根下，双膝微曲，头低垂，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时邦？”
她一下子冲了过去，膝盖重重跪在地上都顾不上疼，双手颤着拍他脸：“你说句话啊！”
他没有动，额前的碎发因为结霜而僵硬地贴着额头，嘴唇已经发白。
她的心几乎一瞬间揪了起来，手指慌乱地解自己的外套，把整件衣服裹进他胸前：“你别死啊！你……你都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我真的快疯了……”
她话音已经带着哭腔，手一直在抖，试图给他多一点温度。
“你醒一醒好不好……”
她靠过去贴紧他，声音已经压不住颤抖：“你要是再不睁眼，我真的……”
她说不下去了。
下一秒，时邦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
他睁开了眼。
眼神迷蒙，语气却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她又惊又怒：“我不来你就死在这里给我看吗？”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虚得像被压碎：“我不是……挺好的……”
“挺你个大头！”依依红着眼睛吼了出来，“你知道我刚刚差点就脱衣服往你怀里塞了你知道吗？”
时邦盯着她，愣了足足两秒：“……我是不是醒得太早了。”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脱！”
他嘴角僵了两秒，居然还真露出一点轻笑的弧度。
但依依眼圈一红，立刻别开脸，不让他看见那点情绪：“你能动吗？”
“……试试。”
她立刻蹲下去想扶他起来，可她的动作也明显不太稳。
“你自己也冷得不行吧？”他声音嘶哑，“干嘛跑出来？”
“因为你啊。”依依压着眼眶，“你在外面，我怎么可能不出来？”
两人靠着彼此缓慢地站起身。
依依用力撑着他肩膀：“你要是敢晕第二次，我就……”
“你就亲我一下？”他含糊地笑。
她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你再贫一句试试？”
他咳了一下，但低声笑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依依脸色一变，脚步一软，手不小心捂住了小腹。
时邦立刻紧张：“怎么了？”
“没事……”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可能是刚才跪地太猛，磕到肚子了。”
他看着她唇色泛白，什么都没说，只是揽住她的肩：“别逞强了，我撑着你。”
“你刚苏醒我才不信你能撑。”
“你更撑不了。”
两人互相扶着，慢慢走出雾像笼罩的那片区域。
雾像之中依旧是死寂。
时邦靠在依依身上，脚下还虚浮，一只手揽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依依扶着他，脚步缓慢，像是摸着一块看不见的地图，向前一点一点地挪。
“……这雾有毒吧？”时邦低声嘀咕。
“闭嘴。”依依气喘吁吁，“你已经瘫了半小时了，现在说话倒是利索。”
“刚才不是不能说，是不敢。”他说，“怕你哭。”
依依偏头瞪了他一眼：“我才没哭。”
“你刚才不是说‘你要是再不睁眼，我就把外套脱了塞你怀里’？”
“那不是感动，那是气疯了。”
“好吧好吧。”
两人默默又走了几步。
气温越来越低，依依身上的保温外套还在，但她早已冷得脸颊发白。她咬了咬牙继续撑着，可下一步迈出时，脚下一软，手忽然压向了小腹。
时邦立刻察觉，微微皱眉：“你疼了？”
依依摇头：“只是……有点压迫感，走慢一点就好。”
他没说话，只把她搀得更紧了一点。
雾还是那么浓，几乎辨不清前后左右。他们转了两圈后，依依终于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又绕回来了？”
时邦沉默两秒，点了点头：“我刚才也感觉路标重复了。”
依依咬了咬下唇，试图再次唤醒手环。刚才连信号都没有，此刻居然忽然跳出一格微弱的连接图标。
她眼睛一亮：“有信号了，我试试发个求救定位。”
她指尖迅速滑动，激活终端中的紧急传输功能——一个红点在屏幕上缓缓闪动着，代表数据正在缓慢上传。
【SOS已发送。正在尝试连接最近的搜救节点……】
时邦低声问：“你那是什么型号？我手环刚才都宕机了。”
“女生专属，带信号增强器。”依依呼了口气，仿佛终于放松一点，“别嫉妒，这是我妈非要给我选的。”
“挺有远见。”他说，“要不是你来，我可能就变成校园雕塑了。”
“你现在说这种话，是觉得自己有救了？”
“不是，是想活着感谢你。”
依依低头看着他，忽然轻声道：“你以前就这么嘴贫吗？”
“以前你没救我，我就没机会说这些。”
依依无奈地笑了笑。
依依忽然一个踉跄，低低抽了口气，手再次压向小腹，整个人半跪在地，额头冷汗直冒。
“依依！”时邦下意识扶住她，语气一瞬间慌了，“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到了？”
她勉强撑起身体，想站稳，可腿软得厉害。
依依忽然一个踉跄，低低抽了口气，手猛地压向小腹，脸色一瞬间白得可怕。
“依依！”时邦扶住她，整个人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
她皱着眉呼了几口气，强撑着站直了身体，语气却尽力装得平静：“没事……可能是例假着凉了，早上穿得太单薄。”
“你……”他刚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依依努力笑了一下，像是想让他别太紧张：“我真没事，又不是头一次疼，忍一下就过去了。”
“还忍？”他眉头紧皱，“你现在都站不稳了。”
她轻哼一声：“比起晕在你前头，我可不想让你背我。”
“为什么？”
“你还没恢复，我要是把你累趴下，我们俩就真的得在这儿抱团冻成标本了。”
说完，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霜痕的裤脚，小声嘟哝：“而且我可不能死在这儿，没人知道我有多漂亮。”
“……你这话倒挺有逻辑。”时邦没忍住笑了一下，语气轻了些，“我要真把你背出去，估计下周就得出现在校刊头版，标题是‘英勇负伤男生怀抱美少女走出迷雾’。”
依依白了他一眼：“你可拉倒，别给我整得跟偶像剧似的。”
“那你还不让我背你？”
“因为你不是男主脸。”她理直气壮。
他低低笑了一声：“挺好，我要是男主，现在剧情估计就该亲上了。”
“你敢。”依依咬牙，抬手就要锤他。
他赶紧挡住：“好好好，不敢不敢。”
说笑之间，她缓了口气，重新激活手环的求救系统。
【信号恢复·弱】
【位置确认·校园东侧围栏·紧急援助信号已发送】
红点开始闪烁，终于接通了学校救援网络。
依依松了一口气，低声说：“快了，再撑一下就好了。”
—
时间：14:12
医务室的灯光是柔白色的，不明亮，也不冷，像一层被滤过的雾。
时邦靠在加热床边，左臂绑着一圈刚解开的保温环，衣服已经被替换成了医务室的棉质内服。他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但眼神依旧有些恍惚。
“你确定你现在不会晕？”一旁的依依坐在加热毯上，问得挺认真。
“我都被你骂了半小时了，要是还能晕，我可能真的有病。”时邦靠着椅背，嘴角动了动，想笑又不敢笑太明显。
“你刚才就是有病。”依依嘟囔。
“你也好不到哪去，”他扫了她一眼，“你那会儿脸白得跟打印纸一样。”
“我好歹还能走。”依依扬了扬下巴，随即皱了下眉，手下意识按了按小腹。
动作很轻，但没逃过时邦的视线。
他看着她，没有问出口。
—
护士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查报告：“时邦同学，体温恢复正常，体能指数偏低，但没有失温后遗症，建议今晚热敷多休息。”
“我不住院吧？”他抬头。
“当然不用。”护士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病人，只是冻得快罢了。”
她又看向依依：“你这边要不要再做个针对性检查？我们初步检测发现你下腹有轻微应激反应——”
“应该是生理期。”依依抢在她说完前，笑着说，“我每次冷的时候都会这样。”
护士点点头：“那回去以后记得多喝热水，实在不行开点理疗贴。”
她走出房间，把门带上。
时邦转头看她：“你……确定没事？”
依依捏着终端没抬头：“你要是再这样问下去，我就真的有事了。”
他没接话，只低头重新戴上自己晾干的腕带设备。
一条群聊提示跳了出来，是纤谜发的：
>【你们现在在哪？医务室有消息说已定位到你们位置，但没说明状态。】
依依刚要回，优达也插进来说：
>【我问过老师了，老师说你们被救了但是还没出诊断报告，你们真的没事吧？】
她飞快回了一句：
>【都还活着。稍后回去，别到处说。】
一旁的时邦扫了一眼，说：“你说‘别到处说’，他们才会更想说。”
“反正又不丢人。”依依收起终端，轻哼一声，“我要是再晚两分钟找到你，你就得被冻成教学楼第二座雕塑了。”
“那我还得立在你教室门口，每天等你。”
“做梦。”她笑了一下，又低声说，“不过那时候我是真的快哭了。”
时邦没说话，手肘撑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依依望着窗外的光，“你要是真想谢我，下次别走散。”
他轻轻点头，像是答应了什么。
—
窗外雾气未散，窗内却像终于安静下来。设备的运转声在空调低鸣里模糊不清，时间慢了下来，像给这一天画了一个温和的逗号。
他们谁都没说话，却在这一刻，悄悄记住了彼此体温的重量。
依依垂头咬着吸管，喝了口还没怎么热起来的红豆汤，眼角余光瞟了他一眼。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她慢悠悠开口，“担心我是吧？”
“嗯。”
她“啧”了一声，把汤放下，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你撞我那一下，导致我生理期提前，然后我在雾像里跑了一圈小命都快吓没了，现在小腹还疼得跟被刀拉了一道似的……”
时邦警觉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依依缓缓靠近一点，语气特别轻：“我意思是啊，时同学——”
她停顿一秒，嘴角一挑：“你是不是该负责？”
时邦怔了一下，大脑有那么半秒当机。
“……你说真的？”
依依咧嘴一笑：“我说假的你信吗？”
时邦没接话，只看着她，目光有点复杂，像在判断她到底玩笑几分、认真几分。
依依看出他犹豫，笑得更开心了：“你还真当真啦？”
“你这么说……我好像也挺愿意负责的。”
“喂。”依依被他一句话噎住，立刻直起身拍了一下他胳膊，“你别顺杆爬啊！”
“你先往上搭的梯子。”
“那我收回。”
“来不及了，我都踩到第三节台阶了。”
依依哑口，气得一跺脚：“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嘴皮子也这么贱？”
“可能你以前只注意我脸了吧？”
“你给我滚。”她扑过去要锤他。
时邦笑着躲了一下，结果还是让她锤了几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他却一动不动，安静地让她发完脾气。
“说真的啊，”她锤完，声音低了点，“你刚才那句……我是要笑过去了，但心里其实也有点高兴。”
时邦看着她，不笑了。
“那我认真点说一次？”
“嗯？”她挑眉。
他轻声：“要是以后你还疼，或者又梦见你哥……你可以先找我。”
依依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像是在收回刚才那个玩笑，又像在默默应下了什么比玩笑更认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