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疑云骤起
长安的夜，如墨般浓稠。翰林院西阁内，烛火明明灭灭，萧毓望着案上摇曳的烛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藏着的琉璃药瓶——这是绵露之毒的解药，此刻却似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两日前，武皇后饮下那盏掺毒的茶盏时，玉白的指尖还优雅地捏着盏沿。萧毓至今记得，那毒发的瞬间，武后眉眼间的笑意凝固成诡异的弧度，如同一尊精美的白瓷像，渐渐褪去血色。如今，她已沉睡两日，寝宫内檀香混着药味，太医们进进出出，皆是摇头叹息。
“皇后娘娘面色如常，肤若暖玉，却无半分脉象……”唐高宗攥着明黄龙纹锦帕的手微微发抖，额角青筋暴起。这位帝王已两度罢朝，案头堆积的奏折如山，而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榻上那抹明黄身影。
窗外细雨淅沥，打在琉璃瓦上的声音，与他痛苦的闷哼交织。终于，他沙哑着嗓子下了旨意：“宣太子李弘监国！”
消息传到翰林院时，萧毓正倚着雕花窗棂。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明日……”他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待那毒过了三日之期，武氏便再无生机。”
眼前浮现出儿时的惨状——冲天的火光里，褚氏满门的哭喊穿透云霄，祖父的白发、母亲的血泪，都化作深仇大恨，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夜风掠过窗棂，卷起案上的宣纸。萧毓抬眼望向夜空，繁星点点，似亲人的眼眸。“爹娘，祖父，你们看见了吗？”她喉头哽咽，声音几近破碎，“我终于报了这血海深仇！”
想到即将离开这暗流涌动的长安，回到终南山未然宫的清净之地，她紧绷的脊背终于松弛下来。
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太子李弘。八岁那年，她被鬼犼卫的爪牙逼入绝境，是太子带着四大高手及时出现，救下他这条幼弱的性命。
此番重返长安数月，她却因女扮男装、状元及第、赐婚定安驸马等诸多身份束缚，始终未能当面向恩人致谢。重阳夜宴上，那抹披彩衣、戴面具的身影匆匆而过，隔着重重宫灯，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恩人的面容。
“太子殿下……”萧毓轻声呢喃，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窗外更鼓沉沉，催着他收拾行囊。明日后的长安，将再无萧状元，只有终南山的一缕清风。而武后的生死，对李弘的牵挂，都将随着这夜色，永远封存在这皇城之内。
九月的夜风裹着金桂残香掠过宫墙，萧毓足尖轻点飞檐，玄色劲装融入沉沉夜色。她仰头望去，银河如练横亘天际，半轮残月悬于中天，清辉洒落宫阙。
恍惚间竟与十年前那个雨夜重叠——那时太子李弘派出高手，执剑划破夜色，将他从鬼犼卫的利刃下救出，少年掌心的温度，至今仍烙在他记忆深处。
此刻，东宫麒麟殿的飞檐翘角已近在咫尺。萧毓屏住呼吸，贴着冰凉的琉璃瓦缓缓冲势，靴底刚触到廊柱，忽听得偏殿暖阁传来细微声响。
她身形如狸猫般蜷在雕花窗棂外，窗纸缝隙间渗出昏黄烛火，将四大高手的身影拉得歪斜扭曲。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白驹”周身银甲泛着冷光。他双眉紧锁，面色凝重如霜，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腰间佩剑，沉声道：“咱们闭关整整五载，太子此番火急火燎召我们回来，看来真是遇上十万火急的大事了。
如今武后身中奇毒，这毒来得毫无征兆，太医院的那些名医们翻遍医典，试尽法子，竟都束手无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更让人忧心的是，太子的身子愈发孱弱，再不是五年前那个能弯强弓、驰骏马的少年郎了。”
流星双手抱在胸前，目光透着思索。他微微摇头，语气中满是困惑：“我为皇后娘娘仔细诊脉，实在是古怪至极。她浑身上下，竟寻不到一丝脉息，可面色却依旧透着红润，就像只是沉沉睡去一般，这等情形，从未见过。”
话音刚落，“闪电”也摇摇头，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紧绷，神情透着狠厉。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也将皇后寝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无论是饮食器皿，还是各处角落，都没发现任何下毒的痕迹。
这毒，就像凭空出现的。再这么拖下去，皇后怕是凶多吉少，而太子殿下为了此事日夜操劳，身体……”他声音戛然而止，殿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无影垂眸望着案上斑驳的烛泪，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牌，终于打破了凝滞的沉默：“这毒的手法...分明带着......未然宫的影子。“话音未落，其余三人猛地抬头，目光相撞的刹那，空气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
白驹猛然起身，铁甲撞得桌案上的茶盏叮当作响：“我竟忘了！虚风师祖的小书童褚星砚，数月前也下山了！“
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那丫头八岁就被咱们送去未然宫，如今算来，也该是个十八的大姑娘了！“
流星的双手手微微颤抖，眼底满是惊惶：“难怪这毒如此蹊跷...可她小小女子，就算下了山，又如何能接近武后？“
“别忘了虚风师祖的无上绝学！天文地理、奇门遁甲，医术修道、安邦定国等不可胜数，褚星砚跟在他身边十来年，谁知道学了多少秘术？说不定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后宫！“
无影的脸色愈发阴沉，指尖在玉牌上刻着的未然宫徽记上反复摩挲：“不管如何，此事必须彻查。若真是自家人下的毒...“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不仅要替皇后解毒，更要把消息死死捂住——否则，整个未然宫都要被卷进这漩涡！“
白驹重重点头，腰间佩剑随着动作铿锵作响：“我这就去准备。今夜子时，咱们再探皇后寝宫！“
窗外，萧毓贴着冰凉的宫墙，冷汗浸透了后背。夜风卷起他额前碎发，将殿内的对话清晰送入耳中。
她攥紧的双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再等了...“心中惊涛骇浪翻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若想保住性命，今夜，就是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