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沾血的金蟾
林元最先反应过来。
街上出事了。
他和在场三人对视一眼，立刻穿过小院，来到街上。
就在茶舍不远处，已经围了一小圈人，一个穿着粗衣的中年女人趴在地上，身旁是被破了洞的包裹，零碎的小物件散落一地，隐约可见带着血迹的马蹄印。
女人哭喊着，用手肘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可她的腿似乎受了伤，连续试了几次，又只能摔倒在地上。
“帮帮我，救命，救命啊……”
女人趴在地上，想要向周围人求助，可其他人面对女人的视线，都不自觉地别过脸去，有人低头，一言不发地悄声离开。
吴双瞪大眼睛，立刻认出了那女人。
“是王嬢嬢。”
她顾不得和林元解释，大步流星地向人群跑去。
林元也跟了上去，周围看到是他过来，都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通路。
“王嬢嬢，你这是怎么了，没事没事，我在呢……”吴双蹲下身子，想要扶起王嬢嬢。
近乎绝望的王嬢嬢似乎终于抓到了那根救命稻草，拼命攥住吴双手腕，顾不得脸上被泪水和泥土弄得花糊一片，颤声道：“双儿，小翠被抓走了，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王嬢嬢先别急，你慢慢说。”
王嬢嬢好不容易能说出囫囵话，林元在一旁听了会儿，终于明白了。
她是西街一家杂货坊的店家，去年因为实在交不起租金，被万宝商会连哄带骗借了四十两银子。
谁知道借了银子之后，店里生意莫名其妙变得更差了。
而且当初说好的半分利，到了还钱的时候，却说是五分利，这下她是真的还不起了。
“我今天来找钱少爷求情，他说要把小翠卖到醉花坊抵债……那可是我闺女啊，我怎么能看着她被卖到醉花坊？”
王嬢嬢声泪俱下：“我想带着小翠先走，可刚走到这儿，钱少爷的人就追上来，要抓走小翠抵债，我拉扯不过，被那人打折了腿……小翠，我的闺女……”
妇人的哭声，让人不忍卒听。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向林元投来视线。
王嬢嬢也瞧见了林元，先是一愣。
等看清林元的脸，她顾不得腿伤，手脚并用爬到林元脚边，抱着他的小腿，不住地磕头：
“我认得公子，我认得公子……昨天是你帮了双儿，你再帮帮我吧，求求公子，要我的命我都给你，求求公子救救我闺女啊……”
妇人的额头流出鲜血，可她浑然不觉，哪怕吴双用力也拉不住她。
就在她还要重重磕下的时候，被人稳稳扶住了肩膀。
林元扶住王嬢嬢，叹了口气。
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如此求人呢？
他自然有不少办法解决此事，可林元也不是菩萨，不可能因为别人的事，把自己扯到更深更复杂的矛盾之中。
至少现在不行。
林元扭头，吩咐莺儿几句，蹲下对王嬢嬢和气道：“大娘，先别急。欠万宝商会的银钱，我先借你。还上钱，咱先接你闺女回来。剩下的事，慢慢说。”
王嬢嬢本已灰暗一片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的光。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您是我的恩人，大善人，谢谢公子……”
吴双和莺儿搀起王嬢嬢，周围围观路人和商户这才如梦初醒般，有的拿来伤药，有的带来夹板，合伙把王嬢嬢抬上林元马车。
王嬢嬢心急如焚，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腿，着急要带回女儿。
林元让车夫快马加鞭，从东街一路疾驰，不多时便见到一栋朱红高楼，伫立西街核心地段。
浅绯色的纱幕自六楼一泻而下，楼阁窗户在帷幔遮掩下，隐隐约约可见绰约影姿，可闻丝竹声动。
门前车马皆是宝车名骏，火红地毯自正门一路铺到大路，两旁迎宾侍女穿着考究，皆非俗脂庸粉，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味。
这便是醉花坊？
车还没停稳，王嬢嬢便挣扎着起身，指着门前两匹高头大马，和一架奢华的大马车，颤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林元下车，看到马车前站着两个高大汉子，腰带佩刀，面容不善，警惕地注视着自己。
马车之中，传出女孩痛苦的呻吟和挣扎声，混杂着尖细的淫笑。
林元忍不住皱眉。
他走上前，果不其然，那两个大汉齐齐抽刀，冷声道：“干什么的？”
“告诉钱公子，欠他的钱带来了，放人。”
“放什么人？”大汉不为所动。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林元的声音，马车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呼救：“救我……”
但呼救声被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压下，紧接着是恶毒的咒骂。
“我的闺女，小翠！你们放人，放人呐！”
王嬢嬢在吴双搀扶下，哭喊着就要扑上去，好不容易被拉住。
周围不断有人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这边动静，越来越多的人围观过来，指指点点。
大汉看收不住场，皱眉走到马车边，轻轻敲了敲车身，躬身低语了几句。
“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这会儿来干什么？”
马车一阵晃动，穿着暗金烫底长衫的胖子，掀开车帘钻了出来，一张大饼似的脸上点着两颗芝麻豆大小的眼睛，下巴上的褶子一层叠一层。
他跳下车，手中握着碗大的金蟾，指着林元的鼻子：“哪来的混小子，没点眼力见？老子办正事呢没看到？”
林元不想跟他多废话。
“王嬢嬢欠你的钱，还你。把小翠姑娘放了。”
林元递过银票，可钱家少爷的视线却在莺儿身上打转，嘴里的口水都快滴到肚子上了。
林元微微眯起眼睛。
这蛤蟆精是没完了？
要是他敢再有别的动作，今天就不是“还钱”这么简单了。
“你是哪冒出来的，替她还钱？”
“跟你没关系。”
钱家少爷眼珠子一转，嘴角勾起，朝林元勾勾手指，轻笑道：“六十两，一分不少还回来，人我给你。”
林元把银票拍到一旁大汉胸口，朝另一个大汉扬扬下巴：“放人。”
大汉看了眼钱少爷，见后者点头，这才走到车边，从车里拽出一人，扔到地上。
“小翠，小翠！”王嬢嬢激动得就要冲上去。
那摔在地上的女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清晰的通红掌印，小腿和手臂上也满是青一片紫一片的肿胀伤口。
她茫然地看着林元，又看到远处的娘亲，嘴角一撇，睫毛颤动，眼角终于淌落泪珠。
“娘……娘！”
小翠艰难爬起，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串串眼泪，莺儿正要去搀扶这可怜姑娘。
林元眼神忽地骤缩。
“住手！”
可已经晚了。
钱家少爷高高举起手中金蟾，重重挥下，砸在小翠后脑上。
莺儿发出一声惊呼。
小翠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暗红色的血，从她的后脑淌下，沾惹着凌乱的长发，在地面晕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涣散，失去光彩。
“他妈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放人就放人？到老子手里的，就是老子的，我欠你那几个银钱？”
钱家少爷收起方才笑容，整张脸狰狞可怖：
“想要人？下地底下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