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4章 有人要威胁我们所有人
邓贤至今没有搞明白黄庸到底是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可以让夏侯玄对他毕恭毕敬,连弟子礼都用上了。
但越是没法察觉的事情,越是说明黄庸的背景极深,要不然夏侯玄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对他毕恭毕敬?
于情于理,他都该来走动一番,何况众人都还撺掇他来,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在洛阳混。
于是他一边后悔之前对黄庸无礼,一边战战兢兢挪到黄庸家门口,身后众人都狗狗祟祟地跟着,都想推着邓贤打头阵,好看看黄庸的态度究竟如何。
几声门响之后,不多时,费叔那张沟壑纵横、略显丑陋的老脸出现在门内。
他上下打量了邓贤一番,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冷淡。
“邓从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费叔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欢迎之意。
邓贤心中咯噔一下,他不认得这个老仆,可老仆居然一眼认得他,还能准确说出他的官职,加上这益州乡音,肯定是黄权身边人。
他连忙躬身行礼,笑容更加谦卑,用益州口音掺杂着官话道:
“老丈安好,小子邓贤,特来拜望德和兄。
听闻德和兄前些时日受了些惊扰,小子心中愤恨不已,一直在活动想救德和兄出来,今日……今日见了德和兄一面,见他气色颇佳,总算放心,特来探望。”
益州口音没有让费叔生出好感,反而让他生出了不少憎恨。
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撇了撇,满脸的讥诮毫不掩饰,轻声道:
“我家公子前几日确实遭到小人构陷,不过已经得到好友及时救援,如今已经无碍,这些日子多受惊扰,怕是不能见外客。
邓从事有心了。只是我家公子刚刚回来,身子尚需调养,恐怕不便见客。”
这明显是逐客之言。邓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中暗骂这老奴不是东西,却不敢表露分毫,反而更加恭敬:
“老丈说的是,是小子考虑不周。
不过,小子备了些薄礼,还望老丈代为转交,略表心意。”
说着,便示意随从从身后的牛车队中取出些蜀锦,捧着走到费叔面前。
费叔看也没看那些精美的蜀锦,只是淡淡道:
“邓从事的心意,老朽心领了。
礼物就不必了,我家公子说了,同为益州同乡,在这洛阳城中本就不易,不必如此破费。”
邓贤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更是焦急。
他都屈尊管比自己小不少的黄庸叫“德和兄”了,若是连门都进不去,那些跟着自己来的人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就在邓贤进退两难之际,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费叔,邓兄是自己人,我们刚才还见了一面。”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费叔闻言,脸上的冷淡稍稍收敛,侧身让开通路,对着邓贤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依旧平淡:
“主人有请,邓从事里面坐吧。”
邓贤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随着费叔走进了黄家大门。
黄府的陈设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也难怪,这些年黄权谨小慎微,很少接待外客,又担心家里有校事的探子,因此仆役也很少。
倒是院落被黄权的妻妾打扫得干干净净,几株腊梅在寒风中吐露着幽香,邓贤现在完全没有赏花的兴致,低着头快步前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正堂之中,黄庸一袭青色儒衫,正端坐于主位之上,刚才他吩咐费叔之后完全不等邓贤,径自来到此处,此刻才神色悠闲地请邓贤坐下,微笑道:
“家父身子不睦,不能见客,还请邓兄勿怪。”
他的笑容真诚而温暖,像是一位亲切的邻家兄弟。
邓贤又不是来见黄权的,黄权不来倒是少了好多行礼的麻烦,赶紧道:
“德和兄,适才在夏侯家门前有些话当真忘记说了。
前些时日听闻兄被小人侵凌,小弟寝食难安,奈何人微言轻,无能为力,心中实在惭愧。
这,这去夏侯大将军府上,其实也是想求大将军救援。”
黄庸点了点头,心道邓贤果然很无耻,这让他就放心了。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无妨,费叔已经端上了热茶。
蜀中茶道比中原更加流行,黄庸并不烹茶,而是只用热水冲泡,清香一下拉近了益州同乡的距离,让邓贤精神一振。
“邓兄言重了。”黄庸亲自为邓贤斟茶,茶水从壶嘴倾泻而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注入竹制茶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不过是些许误会,些许宵小之辈搬弄是非罢了。
廷尉明察秋毫,跟我喝了顿酒,这不是把我放出来了,还给我道了歉,倒是让邓兄挂心了——这礼物我是不敢收,你快拿回去吧!”
邓贤看着黄庸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黄庸这话音里,明显暗示廷尉高柔已经被他买通——一个降将之子凭什么买通廷尉?
别说黄权这种不受待见的降将了,孟达这样的降臣都不能随便买通朝中高官,更何况是以威严肃穆著称的高柔。
如果之前邓贤肯定觉得黄庸是在吹牛,可夏侯玄都对黄庸毕恭毕敬,高柔的事情也不算离谱。
想到自己苦苦在洛阳送礼寻找门路半天,真正有门路的人居然就在自己面前,这让他顿时心花怒放。
“德和兄吉人自有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些许礼物也只是略表同乡之谊,我这么多年也不曾来看望黄将军,算是赔罪了。”
邓贤顺着黄庸的话奉承道,“德和兄与廷尉这般熟悉,我若不好生赔罪,那才是,那才是……嘿嘿。”
他话锋一转,试探性地将话题引向自己真正关心的事——他想看看黄庸底细,然后看看能不能攀附上为自家助力。
黄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眼神深邃地看了邓贤一眼。
“邓兄啊,这礼物我是真的不敢收。”黄庸放下茶杯,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看在同乡之情,我也明说了,这次我入狱,看似是因郭表之事而起,实则不然。”
邓贤心中一紧,连忙倾身向前:“哦?还请德和兄赐教。”
黄庸微微一笑,坐直身子:
“我这点事,算不得什么,
真正为难的,是朝中那股针对我等降将的妖风啊。”
他顿了顿,观察着邓贤的反应,见他果然面露紧张之色,才继续说道:
“陛下重病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只是迟迟不肯立太子,也不肯调度日后辅政之臣,倒是突然癫狂一般将曹子廉等人一一下狱,自然有别有用心之人想要趁机利用天子焦急之时搬弄是非。
我与父亲总不过受辱,这些年倒是也习惯了,经过这次事,有廷尉作保,我算是逃过一劫,他们不好再逼我,但收手怕是不能,我看下一步怕是逼到了孟将军的头上啊。
嗯,我看日后我等要人人过关,许是要去诏狱再拜访邓兄,邓兄的礼物我自然不好收。”
邓贤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是,这还……真牵连到我们这了?
他舅舅孟达是蜀汉降将中唯一假节独镇一方的,在曹魏朝堂上,除了已故的桓阶以及病重的曹丕、夏侯尚之外并无靠山。
要是真按黄庸所言,之前黄庸下狱之事不是针对黄庸自己,而是有人要针对所有降将,那该如何是好?
难道……难道……
邓贤知道,孟达之前秘密跟诸葛亮多次通信,其实还有造反这最后一条出路。
可孟达也知道自己之前反复的事情不太招人待见,如果可以,他也不舍得放弃曹魏的生活。
“呵呵呵,这,这是真的吗?那,那这些人可太……”
“我知道邓兄不信。”黄庸打了个哈欠,“臧宣高之前也不信,不过嘛,孟将军跟臧宣高又不一样,毕竟还有夏侯大将军为依仗。
哎,邓兄还来看我,万一有甚纷扰我又帮不上,当真不美,这礼物嘛我是不敢收,依我看啊,还是赶紧去寻夏侯将军。
哦,夏侯大将军,让他看在孟将军的面子上,拉邓兄一把,不然孟将军远在新城还好,这里……只怕邓兄都不能全须全尾从这城里逃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