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节 偏于从词作自然表现角度辨析之论
民国时期传统词学对词作体性辨析的第五个维面,是偏于从词作自然表现角度加以展开的。在这一维面,胡适、叶恭绰等有所论说。
民国前期,胡适在《致钱玄同》中云:“古来作词者,仅有几个人能深知音律,其余的词人,都不能歌。其实词不必可歌。由诗变而为词,乃是中国韵文史上一大革命。五言七言之诗,不合语言之自然,故变而为词。词旧名长短句。其长处正在长短互用,稍近语言之自然耳。即如稼轩词:‘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此决非五言七言之诗所能及也。故词与诗之别,并不在一可歌而一不可歌,乃在一近言语之自然而一不近言语之自然也,作词而不能歌之,不足为病。正如唐人绝句大半可歌,然今人不能歌亦不妨作绝句也。”[48]胡适论说词的创作本质并不在是否“可歌”之上。他认为,词由诗之体中衍化而出,乃我国抒情文学发展史上的一大创新,其根本优长在于词的语言表达更合乎自然,更接近与切合人们的口语表达习惯。胡适以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一词为例,进一步阐明诗词之别并不在以“可歌”为原则,其关键在是否更切合人们的口语表达。很显然,胡适对“词”这种文学形式,是寄寓“文学革命”使命的,也从一定意义上寓示传统抒情文学的发展方向。其又云:“然词亦有二短:(一)字句终嫌太拘束;(二)只可用以达一层或两层意思,至多不过能达三层意思。曲之作,所以救此两弊也。有衬字,则字句不嫌太拘。可成套数,则可以作长篇。故词之变为曲,犹诗之变为词,皆所以求近语言之自然也。”[49]胡适同时提出词的创作也存在不足,一是“字句终嫌太拘束”,二是“只可用以达一层或两层意思,至多不过能达三层意思”。他认为,正因此,散曲之体从字语运用方面对词体形成补充拓展之艺术功效,它更多地融合衬字衬语,有效地弥补了字句之拘束,可从不同的方面与程度上增扩与加强语言的表现效果;二是散曲之体在结构方面更显示出一定的纵深性,可更有效地表现多方面与多层次意旨。因此,散曲从词体中衍化而出,确将传统文学之体推陈出新了,是适应社会变化与时代发展的。
民国中期,叶恭绰在《与陈柱尊教授论自由词书》中云:“诗词曲本一贯之物,以种种关系而异其体裁与名称,其为叙事、抒情之韵文则一也。应求可以合乐与咏唱,则亦同。愚主张,曲之流变应产生一种可以合乐与咏唱之物,其名曰歌。其详已见拙著《振兰簃裁曲图诗序》,兹不复赘。尊著自由词实即愚所主之歌。鄙意应不必仍袭词之名,盖词继诗,曲继词,皆实近而名殊。犹行楷、篆隶,每创一格,定有一专名与之,以明界限,而新耳目。”[50]叶恭绰肯定诗、词、曲之体在内在本质上是相近相通的,认为它们乃因外在表现形式的不同而形成异别,但这并不是根本性的。叶恭绰倡导,从抒情性文学之体内在承衍与创变的过程与规律来看,将来应该出现一种可名之为“歌”的文学体制。它能较好地将“合乐”与“咏唱”,亦即协于声调与大众化吟唱融为一体,从而,既明确不同文体细微之界限,又将抒情性文学之体制推陈出新,是适应社会变化与时代发展的。
总结民国时期传统词学对词作体性的辨析,可以看出,其在承衍前人对词之体性辨说的基础上,较为集中地从艺术体制与内在质性、创作旨向与艺术功能、音调变化与审美表现、面貌呈现与风格特征,以及词作自然表现的角度进一步予以了展开。他们对词体与诗、曲等文体的相通相趋与相异相离进行了具体丰富而细致深入的辨说。这些辨说,从不同的视点上展开、充实、深化与完善了传统词体之论的内涵,为我们全面深入地把握词体之性提供了更为坚实的平台,也从一个视点显示出民国时期词学所达到的思维认识高度。
[1] 卓掞:《水西轩词话》(乙稿),福建图书馆藏抄本。
[2] 严既澄:《初日楼诗·驻梦词》卷首,北平人文书店民国21年线装版。
[3] 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629页。
[4]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415页。
[5] 杨传庆、和希林辑校:《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第222页。
[6]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44页。
[7]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312页。
[8]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098页。
[9]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099页。
[10] 顾宪融:《填词百法》卷首,上海崇新书局民国14年版。
[11]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246—1247页。
[12] 孙克强、岳淑珍编著:《金元明人词话》,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570页。
[13]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96页。
[14] 胡怀琛:《中国文学史概要》,(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年版,第80页。
[15]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32页。
[16]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59—2160页。
[17]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107页。
[18]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305—306页。
[19]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211页。
[20]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323页。
[21]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465页。
[22]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36页。
[23]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页。
[24] 杨传庆、和希林辑校:《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第166页。
[25] 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638页。
[26] 朱崇才编纂:《词话丛编续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2288页。
[27]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54页。
[28] 邵祖平:《词心笺评》,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页。
[29]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262—1263页。
[30]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040—2041页。
[31]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686页。
[32] 孙克强、杨传庆、裴喆编著:《清人词话》,南开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016页。
[33]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00页。
[34]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82页。
[35] 杨传庆、和希林辑校:《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第140页。
[36]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36页。
[37] 吴梅:《词学通论》,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2页。
[38] 杨传庆、和希林辑校:《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第123页。
[39]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281页。
[40] 邵祖平:《词心笺评》,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41] 朱崇才编纂:《词话丛编续编》,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291页。
[42]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27页。
[43]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20页。
[44] 卓掞:《水西轩词话》(乙稿),福建图书馆藏抄本。
[45] 冯乾编校:《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2137页。
[46] 刘梦芙编校:《近现代词话丛编》,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136页。
[47] 张璋、职承让、张骅、张博宁编纂:《历代词话续编》,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1105页。
[48]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81—382页。
[49]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82页。
[50] 杨传庆编著:《词学书札萃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