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锔魂

通风管道的铁皮在陈雨眠膝下发出压抑的呻吟。云响蜷缩在他怀里，左肩的水晶簇已经生长到锁骨，折射出的蓝光在管壁上绘出星图。衔蝉的尾巴扫过祖父留下的锔钉标记，铸铁管道突然传来编钟般的共鸣。

“这是永新公主的《璇玑图》！“云响突然睁眼，水晶尖刺划破陈雨眠的衬衫，“用锔钉间距表示二十八宿偏移量...“

爆破声从下层传来，整条管道开始倾斜。陈雨眠抓住生锈的支架，看见下方泄露出诡异的金红色光芒——那是7号实验室的方向。云响突然挣脱怀抱，用晶体化的左手刺穿管壁。

唐代陶俑的碎片如暴雨倾泻。陈雨眠在坠落中抓住悬垂的电线，发现整个地下实验室竟是用墓砖砌成。衔蝉在空中舒展身躯，银灰色毛发根根倒竖，吞下飞溅的执念金漆。

云响跌落在青铜编钟架上，水晶簇与钟体碰撞出《兰陵王入阵曲》的变调。陈雨眠摔进松软的丝絮堆，发现那是用来包裹文物的脱脂棉——此刻正吸饱金漆，化作无数蠕动的手臂。

“别碰那些棉蛭！“云响掷出残破的陶俑头颅，精准击中墙面的消防喷淋。水流冲刷下的实验室露出真容：三十七具未完工的陶俑立在转盘上，每具体内都嵌着现代芯片。

陈雨眠的修复刀突然剧烈震颤。他顺着磁力指引掀开工作台暗格，瞳孔骤然收缩——祖父失踪前使用的点蓝工具箱里，躺着半卷用骨胶粘合的《霓裳羽衣曲》谱。

“原来祖父早就...“他抚摸着谱上熟悉的批注笔迹，突然被云响扑倒。一支弩箭擦着耳际飞过，钉入墙面时炸开金色毒雾。

王振海站在二楼观察台，皮肤下的金漆纹路已蔓延至眼球：“陈老头的孙子果然是个祸害。“他转动手中曜变天目盏，实验室的陶俑们突然睁开电子眼。

云响扯下裙摆的破纱缠住水晶左臂，碎裂的陶土簌簌掉落：“小郎君可会奏《秦王破阵乐》？“她将谱卷塞入陈雨眠怀中，纵身跃上最近的陶俑转盘。

陈雨眠咬破手指在谱面书写工尺谱，鲜血与祖父的朱砂批注交融。当第一个音符在心头响起的瞬间，所有陶俑的芯片同时过载，爆出靛蓝色的电火花。

衔蝉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它跃入陶俑群中，每掌拍碎一具傀儡，就有一缕金烟被吸入腹中。云响在转盘间跳起胡旋舞，水晶簇与陶片碰撞出细密的音律，竟与陈雨眠默念的乐谱完美契合。

“东南巽位！“云响突然高喊。陈雨眠将修复刀掷向通风口，刀身反射的月光恰好照在王振海手中的茶盏。曜变天目盏突然迸发虹光，实验室的排水渠传出琵琶急弦声。

地面开始渗出水银。陈雨眠想起祖父笔记里记载的“汞阵“，抓起工具箱里的磁石抛向空中。云响的水晶左臂突然伸长，磁石吸附其上形成临时司南。

“跟着地脉走！“她劈开涌来的棉蛭群，水晶司南指向实验室深处的唐墓砖墙。衔蝉撞碎最后具陶俑，吐出的金漆在墙面腐蚀出北斗九星图。

陈雨眠用祖父的錾子撬开墓砖，寒气扑面而来。墓道壁画上的永新公主正在跳祭天舞，每个动作都对应着《霓裳羽衣曲》的某个音节。当他触碰壁画上的箜篌时，云响突然捂住胸口——她心脏位置的水晶簇里，浮现出相同的乐器虚影。

“公主把真谱刻在了我的魂核...“云响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陶土裂纹爬满脖颈，“快用锔瓷法...“

追兵脚步声逼近。陈雨眠抓起金刚钻和乌铜锔钉，在水晶簇表面刻出双鱼纹。当第一枚锔钉嵌入的瞬间，整个墓道突然亮起幽蓝光芒，壁画上的乐师们开始演奏。

王振海的惨叫从后方传来。陈雨眠回头看见金漆正在反噬其主，那些纹路已化作锁链缠住他的四肢。曜变天目盏坠地粉碎，残片中的虹光汇聚成永新公主的虚影。

“善哉。“公主的指尖拂过云响的水晶心脏，“这具陶身终究是困不住你的。“

墓道开始坍塌。衔蝉叼起陈雨眠的衣领狂奔，云响的水晶左臂化作盾牌抵挡落石。当他们冲进地下河时，河水突然托起无数青瓷碎片，拼成载人的莲舟。

陈雨眠在颠簸中抱紧云响。她胸口的锔钉正在吸收水晶能量，裂纹间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当莲舟浮出西湖水面时，晨雾中传来熟悉的箜篌声——钱塘江潮正在天际线处积蓄力量。

“寅时三刻，角宿当值。“云响虚弱地指向雷峰塔，“该去取回真正的海兽葡萄镜了。“

水面突然炸开，三艘快艇呈品字形包围而来。黑衣人手中的仪器正在共鸣，陈雨眠怀中的《霓裳》残谱开始自燃。他果断抱起云响跃入湖中，衔蝉紧随其后吞下燃烧的谱卷。

在水下睁开眼的瞬间，陈雨眠看见湖底沉睡着成千上万的陶俑。它们手捧各式乐器，组成巨大的二十八宿阵图。云响的水晶心脏突然离体，嵌入阵眼处的青铜镜中。

镜面浮现出安史之乱前夜的梨园。永新公主将十二枚水晶交给最得意的乐师，每枚都录有《霓裳》的净化音节。当叛军冲入时，乐师们集体摔碎水晶，声波震塌了整座骊山行宫。

陈雨眠的耳膜渗出鲜血。他看见云响在强光中重组身体，陶土裂纹被水晶填补，发间木簪化作鎏金步摇。当两人浮出水面时，朝阳正从保俶塔后升起，而西湖上空悬浮着十二枚旋转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