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崎天
涩谷的风有种说不清的味道，像刚烘干的发胶混着咖啡和疲惫的果香。江川院彩花穿过《ViVi》杂志社大楼门口的玻璃旋转门时，天还没全亮。
作为冬日限定的“临时助手”，她的工作很简单：递水、整理配饰、帮忙搬道具，偶尔拿胶带卷地毯上的头发。却也正因为简单，她能站在舞台最边缘的位置，看见那些不易被言语描述的光与姿态。
第一天，就有摄影师对模特喊：“太棒了！刚才那个表情非常好！就那样，就那样……脸稍微歪一点～可爱！好，非常棒～！”
彩花站在角落里，手里抱着备用鞋盒，静静地看着那双高跟鞋在灯光下的倒影移动如羽。她记下每一个站位、每一个角度后的人物反应。摄影棚像某种精密剧场，每一寸的笑与静止都像被雕刻出来的一瞬。
第二天换棚，山崎天也在场。
她安静地坐在灯架后面，被一圈又一圈布料和灯光包围。工作人员一边调妆一边说着轻快的话：
「天酱，今天的刘海好漂亮～！状态很好！」
「衣服好合身啊～真羡慕你的身材……」
山崎天几乎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的眼神没有焦点，仿佛在等下一场风吹过。
彩花第一次和她对上视线，是在午休前，她帮忙从道具间抬背景布。山崎天朝她看了一眼，忽然道：
“你是前几天那个——拍了几张试镜照的女孩吧。”
声音不高，但咬字利落。彩花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山崎天没继续说话，只是淡淡地望了她几秒，又垂下眼帘。空气沉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日子在这种节奏下缓慢流动。摄影师热情如常：
「好，下巴稍微往里收一点～好的好的，这个状态太棒了！」
「那个笑容！简直天才啊，刚才那个要保存下来～」
模特们笑、转身、收住表情，像熟练的演员。彩花站在边缘，帮忙递发卡、找回被踢掉的一只耳环。她从未插手任何一句对话，但也没有人质疑她的存在。
某天下午，拍摄进入收尾时段。灯光撤了一部分，只留中央一束主光。彩花站在暗处，看见山崎天站在正中，眼神低落，手指微扣裙边——像一株雨后还未展开的植物。
摄影师轻轻一笑：「天酱，现在的眼神完美！右肩再稍微放松一点看看，没错，温柔却又坚强——对，就是这个感觉！」
那一刻，彩花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存在感”。不是表演，也不是演技，而是一种不需要解释的、安静而笃定的“存在”。
几天后，山崎天和她第二次说话。
彩花站在镜子前，空棚里练着看来的姿势——模特弯腰抬头的动作她重复了五次，仍旧不满意。她背后传来一声：
“你练这个干嘛？”
她转头，山崎天站在门口，背着光。
“看起来很难。”彩花说。
“是难。不是动作难，是‘那个状态’。”山崎天走进来，接过她手边的小镜子，“镜子才不会告诉你‘怎样才好看’。”
“那是什么？”
山崎天歪头想了一下：“是那种你站在那里，不用动，别人也会看你。”
彩花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但你已经有那个感觉了。”山崎天轻声补了一句。
像怕她听见，又怕她听不见。
摄影师那几天开始注意她：“哎，这个动作你刚刚也在练吧？要不试着过来站一下灯位。”
“你学东西很快啊。肩线记得放松——对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笑一下看看？……哇，好纯，好适合素颜系！这种笑容很难得的，记得这个感觉。”
夸奖像雨一样洒落，温和、快速、专业而不失真诚。彩花一边道谢一边在心里反复描摹那些被说“很好”的瞬间。
某天收工后，山崎天忽然走过来，把她叫到后台。
“你之后会拍写真吗？”
“我不知道。”彩花实话实说。
“你可以的。”山崎天低声说，“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而且...你确实也很特别。”
那句话彩花记了很久。甚至比她记得的摄影师台词还久。
....
有些人靠近时，不是点燃空气，而是让空气变得柔软。
山崎天就是那种人。
在摄影棚的灯光下，她的存在感始终清淡，却不会消失。工作人员之间喧闹地调笑着、搬道具、换布景，她总是站在光与影之间的过渡处，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静静站着而已。
而彩花，站在更远一点的地方。
也许正因如此，两人的呼吸节奏，意外地合拍起来。
最开始只是一些细碎的小事。午休时，天轻轻地坐到她身边，像是早就习惯了那个角度；她偶尔递水时，天会自然地接过来，一手还搭在彩花的肩膀上。那种碰触毫无攻击性，甚至不带目的，只像一只猫在午后靠过来，蹭了蹭，就这么留下了气味。
有一回，天拍完一组照片，长时间的灯光让她眼睛发干。彩花正好路过，她顺势把脑袋搁在了她肩膀上。
“Ayaka酱，让我靠一会儿。”她说。
声音软，却直白。
彩花愣了下，但没有动。
山崎天的呼吸很轻，额发落在彩花的颈侧，像森林深处未曾风化的青苔。
“你身上有种……很干净的味道。”天说，“像山里的风。不像香水也不是洗发水的味道。”
那天之后，天对她的依赖开始变得不那么避讳。
有时会在彩花搬布景时忽然从后面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背后，说一句：“累了。你别动。”
也有时只是伸手拉住她衣角，在后台随意地坐着，然后一句话都不说。
没人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山崎天在棚里本就有一种被保护的氛围；而彩花——安静、不打扰、不躲开，也像树荫里的一小块光，能让人放心靠近。
最后一天的拍摄格外安静。
山崎天换了三套衣服，彩花帮忙拿着最重的一组配饰盒，一直站在布幕后等。
拍完最后一组，灯灭了，现场响起掌声。天低头鞠躬，然后朝彩花走来。
“结束了。”她说。
彩花看着她点头，没说什么。
天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
“你有 Line吗？”
彩花点了点头。
“加一下吧，万一有事找你。”语气不重，却有种意料之外的自然。
“我一直在想，要是你能来我们团就好了。”
彩花微微一愣。
“你是那种……被人喜欢了也不太会察觉的人吧。”天自言自语似地笑了一下，“但没关系，你很适合舞台。”
“是说……演戏？”彩花问。
“我说的是‘偶像团体’。你是有那种‘即使不在最前排，也会被人记住’的体质。”
山崎天看着她，“你如果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站在最前面——可以先去乃木坂的甄选，历练一下。”
“但最后，来我们这里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淡，却有种安定人心的笃定。
“……你很看好我吗？”彩花问。
“我很喜欢你。”
山崎天坦然道。
“我不常遇到这种人。能让我觉得——‘啊，她在的话，我也许能更安心一点’。”
彩花低头，没有立刻回应。像是在用某种无法说出口的方式，接受了这句话。
山崎天把她的刘海轻轻拨开一下，像习惯性地整理自己镜头前的状态。
“如果哪天你决定了，告诉我一声就好。我会等你消息。”
那天傍晚，她们一同离开摄影棚。天忽然回头说：
“你知道你在镜头前，是哪种类型吗？”
彩花摇头。
“是让人舍不得眨眼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