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鹤踪梅影

清晨六点，尖锐的闹铃声突然响起。林潇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额头撞到了来叫他起床的乔墨溪的额头，疼得他俩都龇牙咧嘴。

“起床！三十分钟后集合！“乔墨溪的手机上显示着班级群发的军训通知。

林潇竹这才想起今天是军训第一天。在乔墨溪的帮助下手忙脚乱地套上迷彩服，他抓起帽子冲下楼时，方雪晴已经站在别墅门口整装待发。

乔墨溪一身迷彩服，银白色的长发罕见地扎成利落的马尾，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方雪晴则戴着一顶军帽，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衬得她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立体。两人站在一起，一个灵动如精灵，一个冷艳如冰雪。

“林小猪，你帽子戴反了～“乔墨溪笑嘻嘻地伸手调整他的帽子。

“请不要叫我林小猪！“林潇竹习惯性抗议，却乖乖低下头让她整理。乔墨溪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微妙的触电感。

方雪晴递给他一个面包和盒装牛奶：“路上吃，别饿着。“

校园广场上整齐的停放着一排排开往军训基地的大巴。三人总算没有迟到，车内已经坐了不少同学，林潇竹刚想找个靠窗的位置，就被乔墨溪拽着胳膊拉到了最后一排。方雪晴自然地坐在他另一侧，形成了一道严密的“人墙“。

“你们至于吗？“林潇竹小声嘀咕，“我又不会跳车逃跑。“

乔墨溪神秘地眨眨眼：“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看到齐铮的照片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呢～“

林潇竹的耳根瞬间红了：“胡说什么！我们都不在一个基地军训。“

方雪晴轻咳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小瓶防晒霜：“涂上，今天预报最高35度。“

车程约一小时，当大巴驶入金美军训基地时，林潇竹趴在窗户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他们将度过两周的地方。基地建在城西的一片开阔地上，四周环绕着低矮的山丘。一排排整齐的营房，宽阔的训练场，远处还有模拟障碍区和射击场。

“男生住3号楼，女生住5号楼。“方雪晴查看手机上的安排表，“每天有固定探视时间。“

乔墨溪立刻垮下脸：“啊～不能随时见到林小猪了～“

林潇竹却莫名松了口气。虽然习惯了两个女孩的照顾，但连续24小时被“监护“的感觉确实有些窒息。他想起齐铮给他的展览票，现在正躺在乔墨溪的小包里，看来是没有机会去看了。

分宿舍时，林潇竹被安排和三个同班男生住一间。刚放下行李，手机就震动起来——乔墨溪发来一连串消息：

「记得换袜子！」

「每天至少喝三瓶水！」

「防晒霜放在你背包侧袋！」

「晚上别踢被子！」

林潇竹笑着回复：「知道了，老妈子」

对方立刻回了个愤怒的兔子表情。

午休过后，刺耳的集合哨响起。九月初的太阳依旧毒辣，操场上的水泥地面蒸腾着热浪。林潇竹站在队列中，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迷彩服很快湿透了一片。

“全体都有！立正！“教官是个皮肤黝黑的精瘦汉子，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操场上回荡。

林潇竹努力挺直腰板，却听到不远处女生方阵里的乔墨溪小声嘀咕：“好热啊...想喝冰奶茶...“

“安静！“教官锐利的目光扫过去，“第三排那个银头发的女生，出列！“

乔墨溪吐了吐舌头，向前一步走。出乎林潇竹意料的是，她竟然标准地完成了教官随后下达的一系列指令——立正、稍息、跨立、敬礼，动作干净利落得像个老兵。

“不错，归队。“教官难得地露出满意的表情，“其他人看到了吗？要向这位同学学习！“

林潇竹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旁边的男生小声嘀咕：“你女朋友真厉害啊。“

“她不是我女朋友！“林潇竹下意识反驳，却看到乔墨溪远远地朝他眨了眨眼。

接下来的站军姿训练让林潇竹吃尽了苦头。烈日当头，汗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抖。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突然感到一阵清凉的风拂过脸颊，酷热带来的不适瞬间减轻了许多。

林潇竹惊讶地环顾四周，发现其他同学仍然汗如雨下。远处的女生方阵里，方雪晴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训练间隙，林潇竹瘫坐在树荫下，大口灌着矿泉水。乔墨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往他嘴里塞了颗薄荷糖。

“你们两个今天怪怪的...“林潇竹含着糖含糊地说，“墨溪会军姿，雪晴那个凉风...“

“错觉而已～“乔墨溪用湿毛巾擦着他的脸，“你中暑了，林小猪～“

“请不要叫我林小猪！“林潇竹条件反射地抗议，却被薄荷糖呛得咳嗽起来。

下午的训练是队列行进。林潇竹同手同脚的毛病让教官头疼不已，被单独留下来加练。乔墨溪和方雪晴本想留下来陪他，却被教官赶回了女生宿舍区。

“专心点！“教官用棍子轻敲林潇竹的膝盖，“左，右，左，右...不对！再来！“

夕阳西下，操场上只剩下林潇竹和教官两人。就在林潇竹快要绝望时，教官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什么？女生宿舍有人打架？“教官皱眉看了林潇竹一眼，“在这等着！“说完匆匆离开了操场。

林潇竹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金航军训基地今天发生了件怪事，有人拍到了疑似古代飞行器的设计图。是你画的吗？——齐铮」

林潇竹的心猛地一跳。他最近确实经常梦见一些奇怪的飞行器，醒来后凭着记忆画在速写本上...但那些画应该锁在别墅的抽屉里才对。齐铮是怎么知道的？

他正要回复，又一条短信进来：

「明天中午，借阅室电脑区。用校园VPN可以访问金航的内部论坛，你会看到真相。」

林潇竹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就在这时，乔墨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小猪！教官放你走啦？“

他慌忙锁上手机屏幕：“啊...嗯，他说明天继续...“

乔墨溪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银发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雪晴申请到了特殊许可！教官批准我们仨晚上可以回别墅住！“

“真的？“林潇竹惊讶地抬头，“为什么？“

方雪晴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黑发被晚风吹起：“我说你有严重的睡眠障碍，需要熟悉的环境和我们的照顾。“

林潇竹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乔墨溪笑嘻嘻地拉起他：“管用就行啦～走吧，回家洗澡，你臭死了～“

回到别墅，林潇竹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晚餐是方雪晴煮的面条，简单却温暖。饭桌上，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女生宿舍的趣事，林潇竹却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齐铮的短信。

“林小猪？“乔墨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林潇竹低头扒拉面条，“就是累了。“

方雪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

夜深人静，林潇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银线。他轻轻起身，摸出藏在枕头下的速写本，借着月光开始画画。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幅奇异的画面逐渐成形——一架造型古朴的飞行器，有着木质的骨架和丝绸制成的翅膀，驾驶舱里坐着三个人影，两女一男...

“这是什么？“方雪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林潇竹差点叫出声。

“雪晴？你...你怎么进来的？“林潇竹慌忙合上速写本。他的房门明明锁了。

方雪晴在他床边坐下，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你做噩梦了，我听到动静。“

林潇竹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速写本：“我经常梦见这个...今天齐铮发短信说...“

方雪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接过速写本，手指轻轻抚过那幅画：“她联系你了？说什么？“

“她说金航有人发现了古代飞行器设计图...“林潇竹直视方雪晴的眼睛，“雪晴，为什么我画的这些东西会出现在金航？“

方雪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潇竹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终于，她轻声说：“明天中午，我们会告诉你一切。“

“你们？“林潇竹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用词。

方雪晴点点头：“我和墨溪。“她站起身，“现在，睡觉。“

林潇竹还想追问，但方雪晴已经离开了房间，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尽管他分明记得自己锁了门。他躺回床上，脑海中全是齐铮神秘的话语和自己画的那幅画。

第二天上午的训练是障碍跑。林潇竹手脚并用地爬过绳网，狼狈地跌进沙坑里，引来教官的一顿训斥。而乔墨溪和方雪晴却表现得异常出色——乔墨溪像只灵巧的猫一样轻松翻越所有障碍；方雪晴则动作精准得像个机器人，每个项目都完美完成。

“你们两个...“林潇竹喘着粗气问，“以前练过这个？“

乔墨溪帮他拍打身上的沙子：“天赋异禀呗～“

方雪晴递给他一瓶水：“别多想，专心训练。“

中午休息时，林潇竹想起了齐铮的约定。趁着两个女孩被女生班长叫去帮忙的间隙，他偷偷溜向了基地的借阅室。

登录校园内网时，一个标题为《孤山梅谱惊现金美古籍部》的帖子引起他注意。点开后，高清扫描的宋代册页上，林逋亲笔所绘墨梅旁题着“幸有微吟可相狎“的半阙诗，而墨渍晕染处，隐约可见银发少女与黑发女子的侧影轮廓。

“这是宋徽宗御赐的摹本，真迹应该还在故宫。“

林潇竹猛地回头，齐铮不知何时立在身后书架旁。她今天穿着素白立领衬衫，浅色瞳孔在显示屏反光下近乎透明，怀中抱着仿古线装的《林和靖先生诗集》。

“你梦里写的诗，“她翻开《山园小梅》那页，泛黄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老照片，“都藏在记忆里。“照片上，六岁的林潇竹蹲在孤山放鹤亭遗址，身后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银发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黑发女子颈间的梅花胎记却清晰可辨。

“她们守了你九百年。“齐铮的声音像浸透雪水的绢纱，“但这次转世，梅仙与鹤童似乎...“

“证据呢？“他艰难地问。

齐铮刚要回答，借阅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乔墨溪的声音远远传来：“林小猪！你在哪？“

齐铮迅速后退：“明天中午，老地方。“说完，她闪身消失在书架之间。

林潇竹慌忙拔出U盘塞进口袋。乔墨溪和方雪晴很快找到了他，两人脸上写满了担忧和一丝...愤怒？

“你在这里干什么？“方雪晴的声音异常冰冷。

林潇竹指了指电脑屏幕：“查...查资料。“

乔墨溪凑过来看屏幕，银发扫过他的脸颊：“宋代艺术史？“她的表情缓和了些，“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林潇竹松了口气——看来她们没注意到论坛页面：“就是...突然想到。“

回训练场的路上，林潇竹的心乱如麻。齐铮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他平静的生活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孩的背影——一个灵动如风，一个沉稳如山——突然感到一丝陌生。

下午的射击训练中，林潇竹心不在焉，成绩惨不忍睹。而乔墨溪和方雪晴却再次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乔墨溪五发全中靶心，方雪晴更是打出了教官口中的“完美成绩“。

“你们两个...“林潇竹放下枪，声音有些发抖，“到底是谁？“

乔墨溪的笑容僵在脸上。方雪晴则冷静地接过他的枪：“你中暑了，我们去医务室。“

“我没中暑！“林潇竹甩开她的手，“齐铮告诉我了，关于前世的事，关于你们的真实身份！“

方雪晴迅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不是这里。晚上，别墅里，我们会解释一切。“

乔墨溪的脸色变得苍白，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林小猪...你相信她说的？“

林潇竹看着两个女孩紧张的表情，突然感到一阵心疼。无论真相如何，她们确实是陪伴他成长、照顾他生活的人。他叹了口气：“我只相信你们告诉我的。“

暴雨在午夜突袭。别墅阁楼的老樟木箱在雷声中自动弹开，泛黄的《梅谱》摹本从箱中飘落，露出箱底暗格——那里静静躺着一方青玉砚，墨池里沉淀着千年的松烟墨，砚侧“孤山一梦“的刻痕与林潇竹右手虎口的胎记分毫不差。

“你终于想起来了。“乔墨溪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不知何时换上了素白襦裙，银发间簪着支鹤形木钗，正是林潇竹速写本里反复出现的那只。

雷声炸响的刹那，方雪晴点燃书房的老铜灯，跳动的火苗映亮她完全盛开的锁骨梅印。

窗外雨打芭蕉声里，乔墨溪腕间银镯突然化作活物——一只纤羽毕现的银鹤振翅而起，鹤喙轻啄砚中陈墨，在速写本空白处题下“众芳摇落独暄妍“的下阕。墨迹游走间，林潇竹看见九百年前的孤山雪夜：梅树下的青衫文士，煮茶的银发鹤童，研墨的黑发梅仙，还有石桌上未完成的《梅石三友图》...

暴雨如注，别墅所有的梅花纹窗棂同时泛起微光。林潇竹触碰鹤羽的瞬间，千年记忆如孤山雪崩般倾泻而下——原来所谓“梅妻鹤子“，从来不是文人雅趣，而是跨越千年的守护誓约。

林潇竹拿起毛笔，方雪晴铺纸，乔墨溪研墨，一首词跃然纸上。

《雨霖铃·觉梅魂》

松烟砚冷，对孤檠影，骤雨初歇。银鹤乍惊梦醒，方认得、梅痕鹤骨。九百年间旧事，都随云明灭。算几度、疏影黄昏，总被西风误时节。

青衫已染尘世雪，更那堪、铜臭污诗箧。幸有玉簪解语，犹护得、墨香未绝。此夜魂惊，应是前生誓约未竭。便纵有、万树胭脂，不抵初心月。

方雪晴和乔墨溪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那一刻，林潇竹仿佛看到千年的时光在她们眼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