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常
荒野没有人类城市的霓虹灯，太阳刚落山没多久，岛上的原始密林便暗了下来。
林间各种夜行动物开始活动，夜枭、大型蝙蝠不时从空中扑腾飞过，各种蛙鸣虫叫此起彼伏。
陈海抵近地图上标记的废弃军事基地周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
废弃的军事基地位于岛上一个内川河口边缘陆地延伸处，是一块河流入海口凸起半岛地形，方圆数里围着一圈还没涨晚潮、就已经积水漫漫的热带红树林。
积水洼地、红树林，是陈海最不想见到的考场环境。
红树林是海湾、河口泥滩特有的常绿灌木和小乔木群落，通常生长于陆地与海洋交界带的滩涂浅滩，是陆地向海洋过渡的特殊生态林。
红树林根系发达、能在海水中生长，没水深度从几十厘米到几米都有可能。
这些积水洼地充满欺骗性，光看红树林的树干根须，无法判断洼地的积水是只没过膝盖，还是没过头顶。
在污浊的洼地水池里，即便是视力、感官远超常人的武者，五感也被压缩在非常狭窄的范围里，哪怕是白天都很难分辨出积水的深浅。
别说考生不允许使用军用头盔的红外功能，哪怕允许，也万不能托大在陌生环境的夜色中涉水。
稍有野外常识的武者都知道，污泥洼地中可能有皮肤异化出隔热层的咸水鳄、两栖类异兽潜伏其中。
好在地图上显示废弃军事基地外围有一条陆地通道，陈海现在就是在夜色中绕行寻路。
尽管忙碌一天，陈海却并无在基地过夜的打算，只计划借着废弃基地的堡垒建筑物掩护稍事歇息，略作休整。
他只需要一个安稳环境，通过精神修行冥想法门，冥想静坐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一至两小时，就能把精神、体能状态调节恢复。
此世武道，精神修行、也称心灵修行，是武者修行路上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之一。
所谓精神修行，任何一个有点武学常识的都知道，理论本质是收放心猿。
心猿就是脑中(心灵)纷飞的杂乱念头。
对现在的陈海来说，收放心猿的境界过于遥远。
武道精神修行入门，需能够做到让念头可以自控迅速地沉静下来，头脑清净，进入冥思入定状态。
这一阶段被称为“清心”。
清心二字取自古代道家的清心诀：【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
清心修行，好比要让念头像摇动杯子里浑浊的水，不动杯子，杯子里的浑浊会沉淀到杯底，水则会清净无暇。
精神修行玄之又玄，不存在某一特定标准程序达成某一境界，而在于个人修行得到的“智慧”与“明悟”。
从精神懵懂到清心入门的关窍被称为清心关。
修行突破清心关，便算武道的精神修行正式进入武者精神修行的第一个境界，清心境。
清心境从入门到大成，有偶尔能进入入定状态的“无常定”、掌握入定关窍的“小定”、能随时随地进入状态的“常定”三重境界。
陈海的精神修行境界已经是清心境的“常定”。
似他这般境界，极端状态下睡眠时间、休息时间可以压缩到极短。
在夜幕中摸黑绕了大约三公里的路，陈海终于在密林中，找到一条破败土路。
土路塌陷严重，杂草灌木丛生，却明显有异于自然状态的原始丛林。
这无疑就是靠近废弃军事基地的标志。
沿路而行。
果不多时，夜幕下，一个低矮土堆于密林中凸现而出。
遥看土堆，其上平整，俨然曾是一个小型机场。
只可惜随着走近，陈海逐渐看清土堆上的小型机场一边长满杂草，一边污泥遍地，多有陷坑积水，还有一部分塌沉入水、被海水侵蚀凹陷。
相隔老远，陈海便看到机场边缘是几个坍塌损毁严重的建筑物。
“嗯？”
海风迎面，陈海闻到空气中弥散一股古怪腥臭，越走近，越明显。
登上土堆，新月的黯淡星光下，隐隐可见，坍塌建筑区所在发生过严重地陷，整片建筑处在巨大裂纹缝隙中，海水倒灌形成了古代城堡一样，有“护城河”的建筑群格局。
裂纹缝隙中倒灌的海水在夜幕下黑沉沉，气氛阴森。
再闻到海风夹带的腥臭味道正是从那边传来。
陈海感觉就很不对。
他警惕起来，开始绕着建筑群小心观察。
正在他外围观察时，视线忽瞥见基地方向建筑里有光亮闪动，一闪而逝，再仔细观望，那边建筑顶楼隐约有人影闪动出现，在眺望观察。
看着是已有学员在那里歇脚。
考场发放的考试道具里没有灯火照明物，陈海猜测刚才的一闪而过光亮，该是有学员从废弃军事基地里找到了照明物。
这可是好东西！
虽说武者修行，精神强大、眼睛感光敏锐堪比夜猫，但在黑夜里没有照明行动，还是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陈海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暗道自己疑神疑鬼，当即不再犹疑，提劲发足，直奔那建筑群方向而去。
靠近那“护城河”，陈海看到了那空气中弥散腥臭味的来源。
却原来是这海水倒灌形成的裂隙中，遍生一种巨大的陆生海鞘，在陆生海鞘周遭，还遍地铺着一层鸟类粪便。
陆生海鞘是一种海边极其常见的异化无脊椎海生动物，外形像茄子或花朵，常附着在舰船底部、沙滩礁石、珊瑚礁的上面，它们长年累月固着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粗略一看，根本不像动物，而像个植物。
这种像植物一样固定在一个地方生长的动物既不游动，也不摄食，而是通过其出水孔和入水孔不停地吸水和排水，由鳃摄取水中的氧气，由肠道摄取其中的浮游生物和有机物来吃，从而维持生命。
这种动物是典型的“变态”发育，它们的幼体在出生几小时后，就会附着于固定在其它物体上开始变态发育，在发育过程中，它们的身体会失去一些动物进化的重要构造，形体变得极其简单，只剩下简单的滤食、繁衍本能。
在进化上，它不是前进而是倒退，从有脊索变为无脊索，甚至大脑都会在变态发育过程中萎缩。
即便是在世界异化发生后的当代，海鞘也是一种便于养殖的无害经济海产品。
这种生物没有任何攻击性手段，面对捕食者唯一的反抗是把内脏从口孔吐出——它们失去内脏仍能存活，新的内脏会在一段时间里重新长出。
见到这玩意。
陈海便想通了风中夹带那股腥臭和此地遍布鸟粪的缘由。
在这里生长的陆生海鞘，无疑是跟岛内生活的鸟类形成了一条捕食链。
想清楚此地让自己感到古怪的缘由，陈海稍稍放下心来，沿着海水倒灌的陷坑边缘，寻找前往建筑内部的道路。
进去的路不难找。
但绕行一圈，陈海发现这被海水倒灌的陷坑原该是这小型军用基地的地下部分，倒灌进来的海水黑乎乎一片，不知深浅，极有可能有海类生物生活其中。
陈海谨慎巡视时，从他来路方向，夜幕下竟又有人影赶至此处。
看模样，应该也是打算来这里暂做休憩的学员。
新来之人速度奇快，很快靠近。
那人影隐隐给陈海种熟悉感。
待其停下身形观望。
陈海暗道果然，这人正是此前他在空地上看到那个靠念力打底，靠异兽磨炼身法的学员。
对方显然也看到陈海。
二人并无交流。
那人显然比陈海自信的多，只粗略察看一番，不加犹豫，直接从道路断裂处一跃而起，一个兔起鹘落间，已然越过“护城河”似的积水，跃入陷坑建筑群中的一栋。
陈海忽有所感，敏锐察觉有视线从建筑方向观察。
回望过去，正看到几栋建筑中的一个高楼房间破窗口，一个身影似在看他。
星光黯淡，陈海看不清人脸，却感觉到对方视线给他一股古怪感觉。
那人发现陈海回望，身影很快从窗户消失不见。
陈海不明所以，但很清楚建筑里应该已经有不少和他一样准备在这里休整的学员。
在陌生环境里，人类造物天然给人一种安全感，对这些今天在岛内杀戮一天的学员来说，废弃军事基地无疑是最佳的休整场所。
陈海当下也不多心观望，三两步起势提劲，跃过积水，只片刻间，便从一个建筑破败窗口跃入其中一栋建筑。
甫一进入楼宇，扑面而来的腥臭便让人不禁掩住口鼻。
这建筑下层房间不知堆积了多少潮水带来的海洋异物，明显在涨潮时会被淹没的房间墙壁和地面爬满藤壶，遍布淤泥海草，还有死去鱼虾的恶臭郁积在房间里弥散不去。
墙面残留的英文，大乾文和万津文痕迹无声诉说着三个不同时期的尘封历史。
陈海遮掩口鼻，等自身武者实力下的敏锐视线稍稍适应楼内的黑暗，便赶紧在破败楼宇间寻找上楼的阶梯。
蹭蹭爬上高楼层，下方的腥臭味消减不少。
陈海开始扫楼，寻找休息房间。
楼里大部分房间都门窗破碎，墙壁潮湿，杂物堆积极难清理。
陈海只想赶紧找个干燥点的地方稍作休整。
可惜，他的想法注定不能如愿。
才扫楼到第一个稍微干燥、杂物较少的房间。
他就敏锐察觉房间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房间一角，有人类的排泄物和更换的尿不湿。
而墙面上，有非常明显的新生破坏痕迹。
“这里发生过打斗？”
陈海确信，他现在所在这个房间，发生过激烈打斗。
暗暗警惕起来，内心忽然想通许多事，按说这废弃基地地理位置极佳，处在岛屿中心南北通衢，入夜后应该有不少学员来此休整。
但很奇怪，从他进楼至今，楼里就静的出奇，竟没有半点人类的活动声响。
默默掏出战刀，沿着阶梯，向楼顶方向进发。
他清楚记得，先前看到至少有两个人影，都是在楼顶位置。
陈海这下知道了，原来他们不是在高楼望风，而是和他一样，要找视野开阔位置，搜查楼宇里的潜藏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