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穹之下

清晨五点五十分，程默站在远山大厦顶层的直升机停机坪边缘，手指不自觉地反复整理着领带。深秋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却感觉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一次坐直升机？“陆远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程默转身，看到老人今天穿着一件罕见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银发更加醒目，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沉重的公文包。

“是的，陆老师。“程默老实承认，“我们去见谁？需要带什么资料吗？“

陆远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给他一个无线耳机：“戴上，飞行时噪音大。“然后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做起飞准备的蓝色直升机，“贝尔525，最大巡航速度287公里/小时，够我们吃顿早饭再回来了。“

程默这才注意到陆远山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色，显然没休息好。

“您还好吗？“程默忍不住问。

陆远山摆摆手：“老毛病了。记住，今天无论看到什么，回去后都不要记录，不要讨论，明白吗？“

程默郑重点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这架势，难道是要见什么大人物？

直升机旋翼开始旋转，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所有对话可能。程默跟着陆远山弯腰前行，在机组人员的帮助下系好安全带，戴上降噪耳机。

“检查通讯。“飞行员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收到，清晰。“陆远山回应，然后转向程默，“放松，就当是打车。“

随着一阵轻微失重感，直升机轻盈地离开地面。程默紧握座椅扶手，透过舷窗看着大楼逐渐变小，整个城市在晨光中缓缓展开。纵横交错的街道像电路板上的走线，而行人车辆则如电子般有序流动。

“漂亮吧？“陆远山的声音从耳机传来，“我年轻时第一次坐直升机，就迷上了这个视角——所有复杂的事物变得简单清晰。“

程默点点头，确实有种奇特的抽离感。从这个高度看下去，他那些职场烦恼、感情纠葛，都渺小得不值一提。

直升机转向东飞行，陆远山从公文包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程默：“看看，十分钟后告诉我理解。“

文件封面印着“天穹系统-绝密“字样，内页内容让程默倒吸一口冷气——这是远山集团为军方开发的AI指挥系统，整合了卫星数据、无人机群和地面部队的实时信息流。

“这...这是军用级...“程默结结巴巴地说。

陆远山嘴角微扬：“所以让你保密。翻到第七页，看问题描述。“

程默快速浏览，发现系统存在一个致命缺陷——在模拟测试中，当敌方实施高强度电子战时，天穹系统的决策模块会出现约3.7秒的延迟。在战场上，这足够决定胜负。

“看出问题所在了？“陆远山问。

程默思索片刻：“是算法架构问题。现有的神经网络结构在极端情况下需要重新收敛，这个过程中...“

“很好。“陆远山打断他，“记住这个点，一会儿用得上。“

就在这时，程默注意到陆远山的手突然攥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发白。老人迅速从口袋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陆老师！“程默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陆远山闭眼缓了几秒，摆摆手示意没事：“别大惊小怪，老毛病了。“

程默还想说什么，飞行员的声音插了进来：“准备降落，三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透过窗户，程默看到下方出现了一个被森林环绕的小型机场，跑道旁停着两辆黑色越野车。直升机平稳降落在专用停机坪上，旋翼卷起的狂风刮得周围树木剧烈摇晃。

下了直升机，程默才发现这里气温比市区低不少，呼出的白气清晰可见。一个穿军绿色大衣的高大男子迎上来，与陆远山熟稔地握手。

“老陆，气色不错啊。“男子看起来五十出头，肩膀宽厚，声音洪亮。

“少来，你上次见我可不是这么说的。“陆远山笑着转向程默，“这是程默，我徒弟。这位是李卫国，叫李叔就行。“

程默刚要打招呼，李卫国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人生疼：“老陆的徒弟？不容易啊！上次他带徒弟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这句话让程默心头一震。陆远山还有其他徒弟？

越野车驶离机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行驶了约二十分钟，最终停在一栋低调的灰色建筑前。门口没有标识，只有两个站得笔直的卫兵。

会议室里，已经有五六个人在等待。简单的寒暄后，讨论直接切入主题——天穹系统的电子战缺陷。

“陆老，实弹测试日期已经定了，下月十五号。“一位戴眼镜的技术军官说，“如果到时候还解决不了延迟问题...“

陆远山点点头，突然转向程默：“你怎么看？“

全场目光瞬间集中到程默身上，他喉咙发紧，没想到会被突然点名。但看到陆远山鼓励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认为问题出在神经网络的结构上。“程默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现有架构是典型的卷积神经网络叠加LSTM，这在常规环境下表现优异，但在电子战干扰下...“

他画出一个简化的网络结构图，然后在旁边快速勾勒出修改方案：“如果在这里加入一个轻量级的自注意力机制作为旁路，专门处理异常信号，理论上可以把延迟降低到0.5秒以内。“

会议室一片寂静。程默的手心冒汗，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突然，李卫国拍案而起：“妙啊！老陆，你这徒弟可以啊！我们专家组折腾两周没想明白的问题，他五分钟就找到突破口了！“

陆远山脸上露出罕见的满意笑容：“年轻人思维活络，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接下来的两小时，程默被拉进技术细节讨论中。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大学时研究的边缘计算理论，竟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更令他震惊的是，陆远山对军事AI的了解之深，完全不像是商业起家的企业家。

回程的直升机上，程默终于忍不住问道：“陆老师，您和军方合作多久了？为什么从来没在媒体报道中看到过？“

陆远山望着窗外云层：“有些事不需要公众知道。远山集团表面是做消费电子，实际上国防订单占营收35%。“他转过头，目光如炬，“今天你表现不错，但记住，出了这个机舱，关于天穹系统的一个字都不能提。“

程默郑重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您的身体...还好吗？“

陆远山表情一滞，随即恢复平静：“心脏有点小毛病，死不了。“

“您应该多休息...“

“程默，“陆远山突然严肃起来，“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区别在于你怎么用它。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更得精打细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程默心上。他从未想过，强大如陆远山这样的人，也会被时间追着跑。

回到公司已是下午。程默刚走进运维部，就感到气氛不对——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充满好奇和揣测。

“程默！“赵主管从办公室探出头，“过来一下。“

关上门，赵主管的表情变得复杂：“张副总找你三次了，看起来很急。“

程默心头一紧：“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有，但...“赵主管压低声音，“他特意问了你今天去哪了。我说你去见客户，他好像不太信。“

程默点点头表示感谢，心里却警铃大作。张明为什么突然这么关注他的行踪？难道和今天的军方会面有关？

回到工位，程默装作若无其事地查看工单系统，实则偷偷登录了服务器监控后台。输入陆远山给他的高级权限密码后，他开始检索张明部门的服务器访问记录。

一条异常登录引起了他的注意——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人用张明的账号从外部IP访问了研发部的主服务器，下载了近500GB数据。奇怪的是，下载内容被标记为“财务审计“，但文件路径分明是AI算法库。

更可疑的是，这个外部IP的地理位置显示为城南某咖啡馆，但程默用工具一查，发现实际位置被VPN掩盖了，真实IP可能来自境外。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程默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切换屏幕。小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

“没...没什么，查个故障记录。“程默强作镇定，“有事？“

“这些工单赵哥让你处理一下。“小李放下文件，意味深长地补充，“张副总特意交代的，说都是'重要系统'。“

程默翻了翻，全是些无关紧要的打印机故障、密码重置之类的琐事，明显又是刁难。但此刻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些上了——张明背后很可能有一个组织在窃取公司机密，而那个“星辉项目“就是关键。

下班后，程默直奔陆远山办公室，将发现一一汇报。

“境外IP？“陆远山眉头紧锁，“比我想的还严重。“他拿起座机，“我让安保部加强监控，你暂时别轻举妄动。“

“但张明今天找我...“

“正常应付就行。“陆远山揉了揉太阳穴，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程默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陆老师！“

陆远山摆摆手，颤抖着取出药瓶，却发现已经空了。程默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老人喝了几口，呼吸才渐渐平稳。

“您这状态不能继续工作了，我送您去医院。“程默坚决地说。

出乎意料，陆远山没有反对：“也好...但不要去公司合作的医院。“

在去往私立医院的出租车上，陆远山闭目养神，突然开口：“程默，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程默摇头。

“因为你像年轻时的我。“陆远山依然闭着眼睛，“有才华，但不懂收敛；有冲劲，但缺乏方向。最重要的是...“他睁开眼，目光灼灼，“你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对公园里一个陌生老人说了实话。“

程默喉头发紧：“我以为...是因为我的技术能力...“

“技术可以学，品性难改。“陆远山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我要找的不是最聪明的接班人，而是最能坚守底线的人。“

医院检查结果不容乐观——冠心病加重，需要立即住院观察。陆远山却坚持只拿药不住院，医生拗不过他，只能反复叮嘱注意事项。

回程的车上，陆远山突然说：“明天开始，你每天跟我汇报工作，同时学习公司核心业务。时间不等人，得加快进度了。“

程默心头一颤：“您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陆远山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我需要确保，万一哪天我倒下了，远山集团不会落到张明那种人手里。“

夜色已深，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程默望着身旁闭目养神的老人，突然感到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短短一天内，他从一个普通员工变成了可能的接班人，从商业谈判踏入了国防机密，而指引他的，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老人。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妍发来的消息：“张明今晚去见了一个外国人，在香格里拉酒店3806房，我偷拍了照片。“

程默盯着这条信息，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场风暴的中心。而这场风暴，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