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变故 二
温热的血从碎裂的心中喷涌而出。
体温不住流逝，冬夜的寒意渗入体内，侯炼感到如坠冰窟，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轰一声，坠在地上。
眼皮随之变得沉重，魂魄拼了命朝身体外挣扎，渐渐地，仿佛疲惫的人睡着样，彻底闭上了眼。
就在魂魄即将挣脱的刹那。
眉心忽地一紧，一团虚无缥缈的东西挤了进来。
那东西顺着眉心直往下游。
侯炼先是鼓了鼓眼睛，又鼓了鼓腮帮子，紧接着是喉咙，挺了挺胸，最后，那东西停在了他的胸腔内。
化作针线样的千丝万缕，竟缠绕起裂成花瓣样的心脏！
那些血肉开始收拢聚合，很快，竟又恢复了破裂前，布满皲裂痕迹的模样！
那东西又分出数股，沿着血脉，游向侯炼全身！
每游过一个地方，便将那儿的血管与心脉连通起来，本已疲软的血管，经它疏通，竟又活力起来。
一圈游过，接起了部分断裂的血管，活了血化了淤，那死水样的血，竟又涌向侯炼的心脏了！
灵魂又落回身体，侯炼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茫茫灵海，混沌虚无。
张家村、傩面老者、胡松、老僧……
一切都不再存在。
“妹妹……妹妹！”
侯炼大叫着发了疯样坐起身，在虚无里跑着，跑过一处地方，脚下便开出一朵灵魂之花。
他跑啊跑跑啊跑，不知跑了多久，此方天地终于产生了某种变化。
灿烂的灵魂之光渐渐开始汇聚，在不远处形成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侯炼跑向那道身影。
那身影却背过身，领路人样，带着他朝前方跑去了。
他们穿越了漫无边际的蓝色花海，穿越了看不到头的幽暗走廊，在灵魂的旷野上自由奔跑。
灵魂的旷野上，灵魂之光闪烁着，点亮了一盏存在之灯。
那灯明耀耀地闪动着，奇异的香味飘荡而出，延伸成奇形怪状的珊瑚样气流，最后化作了一道身影。
领路人脚步不停，从那身影旁跑过。
侯炼在身影前驻足。
他揉揉眼睛，望向那灯，就见那灯上的身影变幻莫测，一会化作胡松，一会化作魏工。
一会化作侯小瑶，一会化作王岳。
身影变换着，侯炼忽地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驮起，颠簸着绕那灯跑了起来。
身子一前一后地摇晃着，灯影飘飘渺渺地缭绕，渐渐地，天旋地转，两者交织在一起，竟不知是灯带着人动还是人带着灯动。
那灯影继续变幻。
王岳忽地变成了姑娘模样，紧接着，十余年来，侯炼走遍天下遇见的每一个人，大人小人，好人坏人，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灯忽又一闪，颜色变得紫黑，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咔嚓一声，迅速支离破碎。
又迅速重组，升腾起凛然邪气。
一道道身影显现其中。
张家家主。
村童。
大前辈。
傩面老者。
张当当。
老僧。
尘埃落定。
侯炼轰隆一声，从颠簸的背上摔落在地。
周围环境潮水般褪去。
最后时刻，他终于看清了那领路人的样貌——
十八九的年纪，俊秀样貌，匀称身材。
竟和他一般无二！
侯炼大叫一声，眼一闭，昏了过去……
迷迷蒙蒙……迷迷蒙蒙……
不知过了多久……
耳旁忽地有人呢喃：“老和尚……村童……”
“那日在张家大宅，两只邪祟，竟是老和尚和村童……”
“老和尚竟从一开始便在算计我……”
“妹妹，我的妹妹……凶多吉少了……”
又道：“幸好哥哥死在了你的前面，先替你来冥界探探路……”
“但愿哥哥死在了你的前面……”
又道：“那老和尚以我为饵，是为了引诱两个心头大患来这张家村，好一并除去。”
“其中一个当是那村童，可另一人又是谁？”
“他又为何要以我为饵？”
侯炼睁开眼，这才发现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他噗呲笑出声。
在虚空中翻个身，思索着，联系起自上元节那日来到郧阳县，一直到他方才心脏破裂间发生的种种。
终于有了头绪。
“定是如此了。”
“据魏兄说，我乃是十年间唯一通过开炉大典考核之人，我通过考核之事，早就传遍了郧阳县所在的大半个南阳郡。”
“他是借我名望为饵，又以师父之名操控我完成作饵的使命。”
想到这，侯炼不由苦笑起来。
他如今是已死之人，想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于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朝虚无的深处走去。
耳畔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
“那日我杀光张家所有人后，立刻追着我娘来了这里。”
“你说的在张家大宅碰见的那两只邪祟，其中并没有我。”
“你被那恶僧误导了。”
这声音响在耳畔，侯炼惊讶四顾，却没瞧见出声之人。
忽觉心脏一轻，一团包裹在心脏表面的缥缈之物分离开去，顺势飘起，自他眉心钻出。
正是为他修复心脏之物！
那物从侯炼眉心钻出后，很快在他身前凝聚成人形——
浑身湿漉，散发着邪恶气息。
竟是那被老僧一掌击飞的村童！
“是你？”
瞧见他从自己体内钻出，心底的惊奇又增加了几分。
侯炼不由好奇问道：“你为何会在我体内？”
那村童冷笑一声，道：“我又如何知道？”
“那恶僧在掌中凝聚了雷法，一掌击碎了我的二魂六魄，只剩这一魂一魄，本该静静等那勾魂使摄魂，好转世投胎。”
“可谁曾想，你身上产生一股强烈的吸力，硬生生从勾魂使中将我抢了去。”
又道：“我已替你修复了心脉，你无性命之忧了。”
又补充道：“是为了自己活命，不然不会救你。”
闻言，侯炼精神一振，惊喜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又问：“那这里不是地府，又能是何地方？”
那村童摇摇头，不确定道：“我不知。”
“或许是你意识之海？”
“你的身体构造似乎异于常人，能抗下那恶僧一掌后强撑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最好的证据。”
“能孕育出这意识之海，倒也不足为奇。”
说罢，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你所说，那恶僧的两个心头大患，其中也并无我。”
“此话怎讲？”
“一来，我与那恶僧素不相识，他在郧阳县城，我在荒郊野外，并无对他作恶之心。”
“二来，他的实力远强于我，即使我对他有所图谋，也绝称不上心头大患。”
那村童说完，静静望向侯炼。
侯炼也静静望着他。
通过这村童的讲述，他先前得到的所有结论都已被推翻。
“那日在张家大宅里的两只邪祟中，并无这村童。”
“也就是说，邪祟不是两个，而是三个……”
“竟有三只邪祟……”
侯炼觉得此事变得越来越蹊跷。
而他离事件的真相，也越来越近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许久未曾被他唤出的系统面板上，在那村童的魂魄入体时，悄然多出了一栏：
【神魔录】
【邪祟·怨鬼·张小孩】
【状态：已收服（重伤）】
【收服时间：武纪元年-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