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度
到了贾环的跟前，王夫人仔细一看，却见贾琮手脚哆嗦着，嘴巴也哆嗦着，上下唇乌青乌青的……
没有死！王夫人塞得满满的心一下子有了些空，“快快快，快抬屋里去。”说着，王夫人往两边月亮门处快速的张望了一下。
左右没人，王夫人的心里的空又多了一些。但是因为担忧迟则生变，她还是快速的弯下了腰，与金钏、玉钏一起架着贾环往大堂而去。
弯腰之际华贵的锦裙的前摆落在了雪地上，只是她现在已是毫无察觉了。
进了堂屋之后，王夫人与金钏、玉钏架到了屏风下的炭炉边，看着贾环依然哆哆嗦嗦的样子，怕贾环再次摔倒，王夫人急忙吩咐道：“你们扶着他。”
说着，王夫人便转身欲给贾琮倒杯热水。而在这时门“吱”的一声，两个穿着浅绿锦袄、淡红襦裙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两个小丫头年龄不过十来岁，眉清目秀，形容未足，头顶的头发窝成两个圆圆的圆包，让清雏的小脸越发显的稚气。
这两个正是王夫人身边的小丫环彩云与彩霞。她们正处于爱玩的年龄，趁着王夫人礼佛的时候偷偷的溜出去玩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回来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要是在以前王夫人会视而不见，或者稍微的训斥她们几句就过去了。毕竟在没耽搁她事情的前提下，与小丫头们一般见识，在王夫人心里那是拉低了身价。更何况为了荣国府的名声，贾母还一向讲究待下以宽、以慈，她也不愿待下以严，留下苛刻的名声。
但是此时看到彩云与彩霞，她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起，“你们两个死哪去了！还不给你三爷倒水！”说话之间，王夫人的脸色已是重重的撩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让彩云与彩霞呆了一呆，随即两个像小鹌鹑似的，小脑袋往脖子里一缩，膝盖一曲：“是，夫人。”
说罢，两个便一个去提砂壶，一个去茶几上拿茶盏，但是眼睛的余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屏风处瞅去，随即她们的眼睛就蓦然睁大了，小嘴巴也张大了……
但是她俩还是强行合上了嘴巴，匆匆的倒了茶水，然后彩云端着茶盏，小脸庄重着，用汤匙舀出了一汤匙的热水，吹了吹，送到了贾环的口中。
贾环依然故意让牙齿“咯咯哒哒”的打着颤，送入他口中的热水嘀嘀嗒嗒的洒了一地毯……
要是在以往出现类似的情况，彩云等大小丫头会停下喂食，并责怪贾琮几句，王夫人更是会给贾环以训斥，但是此时不仅彩云、彩霞、金钏、玉钏不仅没有出声，彩云手里的汤匙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继续从茶盏里舀出了下一勺，然后吹了吹，送入了贾环的口中……
至于王夫人，她的心一直处于焦躁之中，此时她半蹲在彩云的旁边，布满金珠的老手向贾环跟前探着，仔细观察着贾环神色，贾琮口中的滴水则是视而不见。
一口、两口……滴滴答答，一盏热茶将近喝完的时候，贾环的嘴巴突然“哈”的一声张大了，紧接着他就一偏头，像是躲着正前方的彩云，随即“阿嚏！”一声，却把王夫人的老脸喷了个正着。
这样的无礼，彩云手里的汤匙停在了半空，彩霞、金钏、玉钏也呆住了，随即不由自主的瞧向了王夫人……
感觉着脸上星星点点的带着温热的东西，王夫人心头有一些东西在狂躁，但是却又有某个东西在压制着这个狂躁的东西，她的眉头拧了又平，脸色厉了又缓……终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环儿，感觉怎么样了？”
“好……咯咯……娘……我……好多了！”贾环说道。
说话间，他穿着青色缎面的靴子一抬，像是要起身，但动作却又像是不怎么利索，脚面一下子弹在了炭炉上，炭炉“哗”的一下倒了，火红的碳块一下子滚落了出来，散乱了一地。
“啊！”“啊”……
顾不得王夫人的什么教诲了，即使王夫人就在眼前，金钏、玉钏、彩云、彩霞四个像是炸窝了的小鸟，他们一边四散着，一边使劲的跺着脚，以晃落鞋面上的火星，绿绸红缎的鞋子刹那间舞出了一片残影。
“你这不长眼……”王夫人也是一边后撤着，一边脱口而出，脸上的厌恶之气磅礴欲喷。
但是说到这里她却硬生生的住了嘴，眼里甚至露出了一抹喜色，因为这时她赫然看到贾环也站起来了，并且慌张的后退着。
这就意味着贾环没事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王夫人的心于厌恶中竟滋生出了一股欢喜，看着已经升起焦烟的地毯，她倒是有些担心星火燎原了。
“快快，快提水来。”
“把水瓢也拿过来。”
“环儿，你到那边再烤烤，彩云，你再给你三爷倒杯开水。”
随即王夫人匆匆的指挥着。焦糊的地毯产生的黑炭消失殆尽之时，她不由的长长的喘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眼落地钟。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一边往内间走去，一边对彩云、彩霞、金钏、玉钏吩咐道：“金钏你过来。彩霞、玉钏你们两个把地面收拾一下，彩云你看好你三爷，可得看好了，他这莽莽撞撞的，可别再踢了炉子。”
絮絮叨叨里，在金钏的服侍下，王夫人退下了对襟，换了一身暗褐色小碎金花的夹袄，又披了件貂裘，然后往贾母的两间小屋而去。
其实她本不想去的，派个丫头去贾母那里说，有事过不来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此一来，贾母不免问起缘故，贾环这事就有扩大化的趋势了。
而对于贾环受罚被冻僵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她本能的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然这也是因为贾环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安然无恙的缘故，这给了她底气，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底气。
不过纵然担忧事情可能会扩大化，她还是没有交代彩云、彩霞、金钏、玉钏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