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宋:觉醒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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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读书人

应天府城内,忘忧居后院,听雨轩。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颗脑袋。

“欧阳兄,人都齐了。”

欧阳澈坐在主位,他面前,是闻讯而来的太学生。

个个身着儒衫,人人面带忧色。

但那双双眸子里,却还都还还顽强地燃烧着一点属于读书人特有的、不甘轻易熄灭的光亮——那是对圣贤教诲的坚守,是对家国沦丧的不忍。

望着这些陈东昔日的同窗,他清了清嗓子。

“诸位,应天府的风声,想必都听说了。

黄潜善、汪伯彦那两个老贼,狼狈为奸,把持朝政,颠倒黑白,蒙蔽圣听!他们是要拖着官家往江南逃命,把这大好河山,把这亿万黎民,拱手让给金狗!”

我等读圣贤书,食君之禄,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不成?!”

他从怀里摸出一份奏疏草稿,往梨木小几上一拍。

随即便将陈东写就的奏疏内容,连同陈南定下的“清君侧,斥奸佞,联士心,动圣听”的计策,一五一十地说了。

“……要让官家晓得,堵塞言路,蒙蔽圣聪,才是今日危局的根子!更要让他明白,我大宋士心可用,民心未死!只要他肯罢黜奸邪,广开言路,与天下同心,何愁金贼不灭,河山不复?!”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连窗外偶尔飘过的几声叫卖,都显得格外遥远。

几个平日里只晓得埋头啃书本的年轻学子,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王仲,全椒人,平日里最是稳重,此刻却把眉头拧成了个川字,手指头下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刺,半晌才吭哧道:

“欧阳兄……这……黄、汪二贼权势滔天,爪牙遍布……咱们这……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万一……万一走漏了风声……怕是……怕是身家性命不保,还要连累家人,身死族灭啊……”

他话音刚落,边上就有人“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是个矮个子,眼睛却亮得吓人,庐州李德昭。

家乡刚被金狗祸害过。

“王兄此言差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国难当头,奸臣误国,我等读书人食朝廷俸禄,受圣贤教诲,若还前怕狼后怕虎,与那缩头乌龟何异?!黄、汪罪不容诛!咱们不能坐视不理!我先附议!联名!”

这激昂之语如同一颗火星投入热油。

“说得好!李贤弟!算我一个!”随即便又有学子站起身来,眼中闪过决绝,“国事如此,何惜此身!便是拼了这条贱命,也得为国尽忠!”

“我也附议!”

“奸臣当道,我辈读书人若再缄默不言,更待何人!”

“与其南逃苟活,不如轰轰烈烈,为这天下争一线生机!”

一时间,屋子里先前那丝沉重与犹豫被一扫而空,人人义愤填膺,纷纷响应。

这些年轻学子,或许不谙官场险恶,或许对前路一片迷茫,但在家国大义这道门槛前,他们没有一个退缩。

欧阳澈看着一张张激动的面孔,自己胸中也是热流涌动,但他没忘记陈南的叮嘱,略微提高了声音提醒。

“诸位,冷静!此事非同小可,风险极大!黄、汪两个老贼心狠手辣,爪牙遍布。奏疏一旦呈上,咱们立时便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事有不谐,轻则削官罢黜,流放边鄙,重则……身家性命,亦未可知!大家可要想清楚了!”

“学长不必多言!”先前站起来的那名学子朗声应道,“我等身受国恩,岂能惧怕几个奸臣?家国沦亡,纵然偷生,亦是行尸走肉!我等早已想妥当了!”

“想妥当了!”众人齐声应和,声音虽刻意压低,却透出一股子豁出一切的决绝。

“好!”

欧阳澈用力点头,只觉眼眶有些发烫。

“既然如此,咱们便联名上书!不光咱们,还要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赴江宁、镇江、平江等地,联络各处州学的同道,请他们一同发声!咱们要让官家,让满朝文武,让全天下都听一听,咱们读书人的心声!看一看这士心,究竟是可用,还是不可用!”

计议已定,众人纷纷上前,在奏疏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个个名字,或工整,或潦草,密密麻麻。

“欧阳兄,”一人签罢,抬起头,眼中闪着光,“此番若能惊醒官家,我等死而无憾!”

众人散去,各自领命,一场针对权奸的风暴,已在应天府酝酿。

————

而此时,千里之外,北国的秋风格外肃杀。

被金人占据的燕京城,笼罩在金戈铁马的阴影之下,空气中弥漫着压抑与不安。

“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位宗辅元帅,手不黑。”

“是啊,还开仓放粮了,昨天我还领到半斗糙米。听说他还喜欢跟咱们汉人里的读书人说话。”

街角,两个缩着脖子的汉子压低了声音,话音飘散在风里。

“可……可他终究是金狗鞑子啊,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嘘!小声点!找死啊你!管他安的什么心,能让我们少饿死几个,喘口气就不错了。这世道,活下去要紧……”

风沙迷眼,城头残破的旗帜猎猎作响,呜咽声没个尽头。

自打天翻地覆的靖康之变后,这座昔日大辽的南京、后来短命“大燕”的都城,就没缓过劲儿来。

街道上行人稀疏,脸上的神情混着畏惧和麻木,看见巡逻的金兵铁甲,都远远地避开。

街面上,偶尔能撞见那位女真元帅,完颜宗辅。

他不像别的金兵那样横眉竖目,有时还勒马停下,瞧瞧路边的冻饿之人,吩咐手下给点吃的。

兵丁里有不长眼的抢了百姓的东西,听说也被他当众抽了鞭子,下手挺重。

城里人心惶惶的日子过久了,乍见这点“和气”,反倒更让人七上八下。

真能信么?谁心里都没底。

宗辅立马街头,看着渐渐多起来的人影,看着那些依旧畏缩的神情。

刀枪只能得地,人心……得慢慢磨。

与此同时,更北方的金国心腹之地。

上京会宁府,或者说是新占的中都大兴府。

殿宇是新的,带着草莽气,不像南朝那般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精致。

御座上铺着厚熊皮,完颜吴乞买听着阶下臣子的禀报。

“陛下,如今河北、河东之地,虽已纳入我大金版图,然郡县残破,官员多有缺额,民心未附。”一个契丹降臣躬身道,“长此以往,恐生变故。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安抚新民,稳固治权。”

吴乞买嗯了一声,粗壮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怎么个稳法?”

立刻有汉人降臣抢着献策:“陛下,臣斗胆进言。新附之地,民心未定,尤以河北、河东士子为最。汉人素有“学而优则仕”之念,尊崇孔孟之道。若陛下能于彼处暂开贡举,不拘一格,选拔贤才以为己用,则不仅能安抚士人之心,使其感念皇恩,更能借其力以稳固地方,实乃长治久安之策。”

“科举……”吴乞买琢磨着这法子。

先前那名契丹降臣见状,亦躬身补充道:“陛下圣明。然辽、宋旧制各异,所取士标准亦有不同。如今大金治下,既有原辽境之民,亦有新得宋土之众,若强求一律,恐难兼顾,反致不平。”

吴乞买眉毛动了动,随即有了决断:“既如此,那就分开来!不必强求一律。传旨,河北、河东,开贡举,安抚新民!辽人考辽人的,宋人考宋人的,叫什么……‘南北选’!把能用的人都给朕网罗来!”

有女真旧臣面露忧色,欲言又止,却被吴乞买抬手制止:“如今之计,先抚汉民,余者容后再议。”

“陛下英明!”

众臣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