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兵败

陈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将面前那份关于许景衡擢升御史中丞、朱胜非同日提拔的公文推到一旁。

这两个人，一个立场暧昧，一个亲近黄、汪。

官家此举，敲山震虎？还是真的被那份“建康策”说动了心思？

但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杭州那边的局势。

前些日子，赵子崧（宋宗室，知镇江府）那封十万火急的奏报，如同晴天霹雳，炸响了本就人心惶惶的应天府。

朝廷虽后又迅速派了浙东安抚使翟汝文前去处置，但陈南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正凝神思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编修，这是刚从中书省转过来的急报，指名了是关于浙东的军情。黄相公吩咐了，让您也过目一下，也好为相公分忧不是？”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腔调。

陈南抬起头，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吏，来人是个面白无须的小吏，皮笑肉不笑地将一份火漆封口的公文轻轻搁在他桌案上

这小吏是黄潜善安插在枢密院的眼线之一，平日里没少阴阳怪气地打探消息，惹人厌烦。

“有劳。”陈南不动声色地接过，心中却是一沉。

看这小吏那副德行，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待那小吏识趣地退下，他才小心翼翼地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文书。

只一眼，他便觉着浑身发冷。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翟汝文率部抵近杭州，叛首陈通遣使请降，言辞卑切。翟信以为真，未加防备，引军至城下十里亭。

不料陈通早已埋伏精兵于两侧山林，一声炮响，伏兵四起，箭如雨下。我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翟汝文率亲兵左冲右突，仅以身免，折损兵士逾三千，粮草辎重尽为贼掠，狼狈退守越州……”

更要命的是，奏报末尾还缀了一句：陈通见官军如此不济，气焰愈发嚣张，竟在杭州城外大肆掳掠青壮，强征入伍，号称已有兵众数万！

“这帮杀千刀的！连演都不带演一下的吗？！”

可以想象，黄潜善和汪伯彦在看到这份奏报时，脸上那副“痛心疾首”实则暗自窃喜的表情！

他们一定会拿着这份奏报，在赵构面前大肆渲染东南糜烂、中原不可守的论调！

“江南腹心之地尚且如此，烽火四起，叛匪横行！陛下，这应天府四面受敌，无险可守，如何能安？为江山社稷计，为宗庙传承计，唯有速速南巡，暂避锋芒，方是万全之策啊！”

陈南几乎能听到黄潜善那抑扬顿挫、痛心疾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应天府，危矣！大宋，危矣！

~~

晚间，看到陈南推门进来，陈东立刻迎了上去，急切地问道：“二郎，可是有浙东的消息了？”

“阿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要糟！”

陈南反手关上门，将袖中的奏报递给陈东，语气急促地将翟汝文兵败和陈通坐大的消息说了一遍。

“什么？！”陈东接过奏报，只看了几眼，“七千官兵！渡江过去，连仗都没打，就被一群贼寇耍得团团转，灰溜溜地逃回来了？！”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指着奏报道：“还有这陈通！什么东西！趁着官军退走，竟然敢强征数万兵马？！他想干什么？造反吗？！杭州可是江南重镇，鱼米之乡！一旦被他彻底占据，后果不堪设想！”

“阿兄，冷静！”陈南按住兄长的肩膀。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翟汝文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仅是因为被陈通的诈降之计所蒙骗吗？还是……有人故意让他失败？”

陈东一愣，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惊疑取代：“二郎，你的意思是……黄潜善他们？”

“我不敢确定，但不得不防！”陈南眼神凝重，“你想想，杭州一乱，谁最高兴？谁能借此机会，最有力的推动南迁？除了他们，还有谁？！”

陈东沉默了，他明白陈南的意思。

如果真是黄、汪二人暗中作梗，那这盘棋就下得太狠毒了！

牺牲一个安抚使，损失七千兵马，却能换来一个动摇官家决心、逼迫朝廷南迁的绝佳借口！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东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这份奏报，黄、汪肯定会立刻送到官家面前。到时候，他们添油加醋一番，官家本就摇摆不定，恐怕……”

“所以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至少要设法抵消这份奏报带来的恶劣影响！”陈南斩钉截铁道.

“第一，我们要立刻发动我们能联络到的所有力量，尤其是那些心向朝廷、反对南迁的御史言官，让他们上书，质疑翟汝文兵败的真相！是翟汝文指挥失当？还是粮草不济？亦或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贻误军机？！必须把水搅浑，不能让黄、汪二人轻易地把责任全部推给叛军，然后顺理成章地导出南迁的结论！”

“对！”陈东重重点头，“我这就去联络他们！绝不能让黄、汪的阴谋得逞！”

“第二，”陈南继续道，“关于陈通裹挟数万人的说法，也要提出质疑！数万人？杭州城外哪来那么多青壮？就算有，陈通一个地方军头，哪来的威望和能力，在短时间内组织起这么庞大的队伍？这其中会不会有夸大其词，甚至是黄、汪授意地方官员谎报军情，故意制造恐慌气氛？”

“有道理！”陈东眼睛一亮，“若能证明陈通兵力并非如此可怕，那南迁的紧迫性自然就降低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陈南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阿兄，之前我们联络宗泽老将军的副手王珪将军吗？现在，这件事刻不容缓！杭州一败，黄、汪必然会加紧逼迫官家南迁。

一旦官家真的决定离开应天府，宗老将军在开封就会彻底变成孤军！这次杭州兵败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得再通过王珪将军告知宗帅，请老将军早做准备，甚至……必要时，做出一些‘特殊’的举动，来牵制朝廷，阻止南迁！”

陈东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弟弟所谓的“特殊举动”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上书死谏，可能是拒不执行某些命令，甚至可能是……更激烈的行动。

这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二郎，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

“我知道。”陈南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但我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阿兄，黄、汪二人步步紧逼，如今连东南腹地都‘燃起烽火’了，他们借此必会全力逼迫官家离京。

若官家犹豫不决，他们为求速成，断绝官家坚守中原的念想，下一步，很可能就要对那位动手了！”

“宫里那位？”陈东一惊，“你是说……隆祐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