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墟
林夜在咸涩的海风中睁开眼时，星轨剑正插在珊瑚礁间嗡鸣。
墨色海浪拍打着他的脊背，每道浪头都裹着星屑状的荧光。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右臂缠满鲛绡——那半透明的织物上绣着四象轮转图，针脚与青梧缝补他祭袍时的手法如出一辙。
“醒了就别装死。“少女嗓音裹着海螺的回响。林夜抬头望见礁石上的人影，鲛人银尾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她抛来一枚龟甲，上面刻着扭曲的中原文字：“弑星者，东海囚“
星轨剑突然自行出鞘，剑锋指向少女咽喉。林夜瞳孔骤缩——剑脊上白虎纹路正泛着血红，那是林清羽魂火示警的颜色。
“你们鲛人族的待客之道...“他扯断鲛绡站起身，海水从发梢滴落成冰晶，“是把访客炼成灯油？“
话音未落，海底升起十二盏人鱼膏宫灯。火光映亮方圆百丈，林夜看见骇人景象——无数青铜棺椁悬在深海，每具棺盖都嵌着林氏子弟的命牌！
少女鲛人甩尾击碎最近棺椁，腐尸手中跌出星盘碎片：“三百年前你们的船队带来灾祸，现在该偿还了。“她指尖凝聚水刃，“除非你交出归墟之锚的钥匙。“
林夜按住躁动的星轨剑，剑柄朱雀纹突然灼痛掌心。记忆如潮水涌来：七岁那年，他随父亲登上东海货船，在底舱见过浸泡在药液中的鲛人胎儿。那些胚胎的银尾上，全都有星轨状的烫痕。
“钥匙在这里。“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星形疤痕。少女鲛人的竖瞳骤然收缩，因为那疤痕中嵌着的，正是鲛人族圣物“沧溟珠“的碎片！
海底突然传来号角声，十二盏人鱼膏灯齐齐爆燃。林夜在强光中瞥见少女后颈的烙印——那是个残缺的“辰“字，与青梧在剑柄留下的刻痕完美契合。
“小心！“星轨剑突然横挡在身前，格住破浪而来的三叉戟。青铜戟身刻满镇魂咒文，持戟的老鲛人额间嵌着星盘碎片：“弑星者，你的血能重启归墟...“
林夜旋身避过戟锋，妖化的右臂鳞片逆张。当他的利爪触及老鲛人胸膛时，却穿透了虚影——真正的杀机来自脚下！
无数星轨状海草破沙而出，缠住他四肢往深海拖拽。少女鲛人突然甩尾斩断海草，银鳞在黑暗中划出光弧：“快走！它们要唤醒深渊的...“
整片海域突然静止。
悬浮的棺椁同时开启，三百具腐尸齐声吟唱。星盘碎片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林夜头顶拼成残缺的归墟星图。老鲛人撕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血淋淋的鲛珠按入星图缺口：“以沧溟之名，恭迎圣锚！“
海底裂开深渊巨口，林夜在坠落中看见骇人巨物——那是一座由星轨铁链缠绕的青铜巨锚，锚尖刺穿着七尾妖狐的石像。妖狐的七条尾巴分别拴着不同时代的辰极殿模型，最新那座殿顶站着持剑的自己。
“青梧...“林夜伸手触碰石像，指尖传来的温度令他战栗。少女鲛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他，银尾缠住他的腰：“别看锚底的铭文！“
已经迟了。
锚身最下方的蚀刻渗出血珠，那是用四象血写就的预言：
“弑星者终成新星，归墟锚永镇痴妄“
每个字都与他胎记的纹路重合。
星轨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剑柄朱雀纹与白虎纹同时活化。林夜在剧痛中听见两个声音——青梧的叹息与林清羽的嘶吼交织成一句：“斩断锚链！“
老鲛人的三叉戟破水而来，戟尖星盘碎片直指他心口。少女鲛人突然转身迎向戟锋，银尾在最后一刻化作人腿：“快取我颈后...“
血肉被贯穿的闷响中，林夜扯下她后颈的“辰“字烙印。那碎片嵌入星轨剑柄的刹那，归墟之锚轰然震颤，七条妖狐尾应声断裂。
“原来你就是钥匙...“少女鲛人在他怀中消散成泡沫，最后一片银鳞烙在他腕间，化作鲛绡手绳。林夜挥剑斩向锚链时，看见泡沫中浮现青梧的笑颜——这次她穿着鲛绡嫁衣，额间坠着沧溟珠。
海底火山突然喷发，岩浆与海水碰撞出青铜色的雾霭。在天地颠倒的轰鸣中，星轨剑刺入归墟之锚的核心。林夜听见三百个时空的自己同时嘶吼，妖化的右臂鳞片尽数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鲛人纹。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海面时，他抱着断裂的锚尖浮上孤岛。潮水退去后的沙滩上，星盘碎片拼成新的预言：
“七日后，西极白虎陨“
西极荒漠的烈日灼烤着星轨剑，林夜跪在沙暴中呕出带鳞片的黑血。腕间鲛绡手绳突然收紧，勒出的血痕在沙地绘成海图——终点正是三百里外的白虎陨坑。
“你撑不到那里。“沙丘后转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刀客，弯刀上串着七颗白虎颅骨。林夜眯起妖化的右眼，看清颅骨额间的破军纹——那竟是林清羽亲卫队的标识！
星轨剑插入滚烫的砂砾，剑柄白虎纹渗出银芒。刀客突然扯下面具，露出腐烂的半张脸：“认出我了吗？好弟弟。“
林夜瞳孔骤缩——另半张完好的面容，分明是五年前战死的白虎少主林骁！
“当年你父亲抽我白虎骨时...“林骁的弯刀劈开沙暴，“可没留半分情面。“
刀锋触及林夜咽喉的刹那，鲛绡手绳突然活化，银鳞缠住刀刃迸出火星。沙地深处传来闷响，三百具白虎尸骸破土而出，每具心口都插着星轨钉。
“小心地脉！“青梧的残音在识海炸响。林夜旋身后撤，原先立足处已塌陷成巨坑。坑底玄武岩上刻着血色预言，正是他在东海见过的字迹：
“白虎陨，青龙殁；朱雀焚，玄武囚“
林骁的弯刀突然分解重组，化作星轨状锁链缠住林夜右臂：“父亲把你造得真完美...“他舔去刀背血迹，“连痛觉都仿得这般真实。“
星轨剑突然发出虎啸，林清羽的魂影自剑身浮现。她残破的白虎铠撞开锁链，银箭虚影贯穿林骁眉心：“哥，安息吧。“
被击中的头颅却化作沙粒流散，荒漠中响起无数回音：“我们早就是星盘的奴仆了...“
沙暴中心突然降下血雨，林夜望见骇人景象——陨坑深处升起白虎石像，虎口衔着的正是林清羽的断箭。当血雨浸透箭身时，天空显现国师的星轨投影：“这份大礼，可还喜欢？“
林夜的四象臂插入沙地，妖力顺着地脉直抵陨坑。在能量共鸣的瞬间，他看见了真相：所谓的白虎陨落，竟是国师用十万白虎军魂重铸星盘！
“住手！“青梧的狐尾虚影突然缠住他手腕，“白虎煞气会污染四象...“
警告来得太迟。陨坑中爆发的煞气洪流吞没林夜，白虎石像的眼眶淌出血泪。当林夜从煞气中爬出时，右脸已覆满白虎面纹，左臂鲛绡手绳化作青铜镣铐。
沙海突然沸腾，无数星轨铁索破土而出。林骁的身影在铁索间闪烁：“好弟弟，该归位了。“
林夜挥剑斩断铁索，却发现每截断链都化作微型星盘。它们在空中拼成囚笼时，青梧的残魂突然凝实，朱雀火自笼外燃起：“击碎虎睛！“
星轨剑脱手飞向石像，林夜在反作用力下坠入陨坑。坑底堆积的尸骸突然睁眼，三百双手臂拽住他四肢。绝望之际，腕间镣铐突然嵌入某具尸骸的断掌——那掌心赫然是幼时刻在青梧妆奁底的“夜“字！
“找到...我的本体...“青梧的声音忽远忽近。林夜暴喝震碎尸骸，妖血在沙地绘成朱雀阵图。阵眼处的流沙突然下陷，露出青铜祭坛——坛上水晶棺内，身着白虎铠的青梧正缓缓睁眼。
“这具身体可还满意？“国师的投影在水晶棺上浮现，“用你的朱雀魂火，白虎主将的肉身...“
林夜的瞳孔瞬间充血——棺中人的左眼正是林清羽的琥珀瞳！
星轨剑自天际坠落，带着林骁的惨叫贯穿祭坛。林夜接住剑柄时，四象之力在体内彻底失衡。白虎石像轰然炸裂，煞气顺着剑身倒灌入体，将他的发丝染成霜白。
“现在，你才是真正的白虎劫。“国师的笑声随投影消散。林夜跪在祭坛废墟中，看着水晶棺里的青梧化作星屑。陨坑边缘开始塌陷，沙暴凝成新的预言：
“三日后，北境青龙殁“
鲛绡手绳突然断裂，银鳞汇入星轨剑柄。林夜在剑身反光中看见骇人变化——他的脊背凸起白虎骨刺，右腿正在鳞化成鲛尾。而心口的星形疤痕中，半枚沧溟珠正缓缓转动，映出东海归墟的滔天巨浪。
北境冰川在星轨剑下崩裂时，林夜右腿的鲛鳞已蔓延至腰际。
极光在夜空中扭曲成星盘状，每道绿芒都映出冰层下的青铜舰船。他杵剑跪在冰原上，看着剑身倒影中的自己——左眼白虎煞气凝成冰晶，右眼瞳孔分裂成四瓣，俨然是青龙脉的“观天瞳“。
“弑星者。“冰层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龙吟，“你携灾厄而来。“
林夜挥剑劈开冰面，飞溅的冰碴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的星图。当他的鲛尾触及冰水时，腕间银鳞突然灼烧——水下悬浮着无数青龙脉子弟的冰棺，每具棺盖都刻着“辰“字血咒。
星轨剑突然脱手射向冰渊，林夜追着剑光跃入寒潭。下潜百丈后，他望见了可怖的真相：冰川核心处封冻着青铜巨龙，龙脊被星轨铁链贯穿，链头拴着林氏宗祠的玄武碑！
“这是...青龙圣骸？“林夜的惊语在冰水中化作气泡。剑柄朱雀纹突然发烫，青梧的残影浮现：“快走！龙魂要醒了...“
巨龙眼眶腾起幽蓝鬼火，冰层应声炸裂。林夜被气浪掀飞撞在冰壁上，喉间涌出的血冻结成赤色冰棱。青铜龙首破冰而出，颚下逆鳞处嵌着半枚玉衡珠——正是他在归墟遗失的那块！
“林崇山抽我龙髓时...“龙吟震碎十里冰原，“用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林夜妖化的右眼突然剧痛，视野中浮现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他手持星轨钉刺入青龙逆鳞，身后站着黑袍国师。当龙髓被抽出的刹那，林夜看清了瓶身上的标记——那分明是当今皇室的徽纹！
星轨剑感应到龙魂怨气，剑身浮现白虎与朱雀的搏杀虚影。林夜的四象臂插入冰层，妖力顺着地脉直抵龙骸心脏。在共鸣的瞬间，他浑身血液冻结——龙心深处竟冰封着青梧的本体！
“原来你在这儿...“林夜震碎胸前的冰甲，心口沧溟珠迸发蓝光。当他的血滴在龙心冰棺时，三百个时空的记忆同时涌现：每个时空的青梧都被囚禁在不同圣骸中，重复着被虐杀的过程。
青铜巨龙突然暴走，星轨铁链尽数崩断。林夜在龙爪拍击下狼狈翻滚，星轨剑在冰面划出炽热沟壑。青梧的残魂突然凝实，朱雀火缠住龙颈：“取逆鳞！他要把你变成新载体！“
龙吟化作实质音波，林夜七窍渗血。他借着白虎煞气凝冰为阶，踏着龙脊冲向逆鳞。当星轨剑刺入玉衡珠的刹那，整片冰川突然静止——
冰层下的青龙脉尸骸集体睁眼，齐声诵念：“四象归位，圣锚重临！“
林夜握剑的手突然妖化成龙爪，逆鳞连带着玉衡珠被生生扯出。巨龙在悲鸣中解体，化作星屑融入他右腿的鲛鳞。
“现在，你是青龙了。“国师的投影自冰雾中显现，“感觉如何？“
林夜挥剑斩碎投影，却发现冰面上自己的倒影已变成龙首人身的怪物。更恐怖的是心口沧溟珠内——青梧的本体正在融化，每滴血水都化作星轨渗入珠体。
冰原突然塌陷，林夜坠入青铜舰船的内部。腐朽的甲板上堆满星盘残片，每片都映出他不同形态的妖化过程。在船舱尽头，他找到了预言源点：
玄武岩碑上钉着具鲛人尸骸，银尾被星轨钉固定成献祭的姿势。当林夜触碰尸骸时，鲛绡手绳突然勒进血肉——这竟是东海少女鲛人的尸体！
“时间...是循环的...“青梧的声音带着哭腔，“杀了我才能打破...“
星轨剑突然贯穿鲛人尸骸的心口，沧溟珠迸发的强光中，林夜看见惊悚真相：三百年前的自己站在船头，亲手将星轨钉刺入少女鲛人的逆鳞。
冰川崩裂的轰鸣震耳欲聋，林夜抱着尸骸浮上冰面。极光星盘显现出血色预言：
“明日，朱雀焚天“
他的左臂突然自燃，朱雀纹在烈焰中苏醒。当火舌舔舐到鲛人尸骸时，少女突然睁眼——这次是青梧的瞳孔：“记住，我们死在每个昨天。“
南疆火山群的熔岩映红天际时，林夜的右臂已完全朱雀化。
翎羽刺破皮肤生长，每片都带着星轨状焦痕。他踏着岩浆走向祭坛，星轨剑在手中重若千钧——剑柄处新生的青龙纹正渗出冰霜，与朱雀火碰撞出青铜色的雾霭。
“你迟到了三百年。“
岩浆中浮起水晶棺，棺中人与青梧面容别无二致，只是眉心多出朱雀火纹。当林夜的四象臂触及棺盖时，火山群突然静止，沸腾的熔岩凝成三百尊林崇山石像。
星轨剑发出悲鸣，林夜在剑身反光中看见骇人真相——每个石像胸口都嵌着星盘碎片，而所有碎片的倒影里，都是自己被钉在辰极殿顶的画面。
“朱雀涅槃需焚七情。“棺中人突然睁眼，瞳孔中跃动着林夜的脸，“你舍得烧尽与她的回忆么？“
熔岩轰然炸裂，化作漫天火羽。林夜挥剑斩碎火雨，却在某个碎片中瞥见青梧的终局：她赤足站在星盘中央，被自己亲手贯穿心口。
“幻象...“林夜碾碎掌心的火羽，刺痛却真实存在。棺盖突然洞开，朱雀化的青梧掐住他咽喉，两人坠入岩浆深处。在肌肤相触的刹那，三百世轮回的记忆灌入脑海——
每一世他都带着四象之力找到她，每一世都亲手将她葬入圣骸。而此刻怀中的“青梧“，心口插着的正是他在东海使用的星轨剑！
“这次...你选天下还是选我？“
“青梧“的指尖刺入他胸膛，攥住跳动的沧溟珠。林夜的四象臂突然反向扭曲，白虎骨刺破体而出，将她的朱雀翼钉在火山岩上。
岩浆凝结成国师的王座，他抚掌大笑：“好个无心之人！“
林夜捏碎沧溟珠，珠内封存的东海之水化作冰刃风暴。国师的身影在风暴中消散，最后的讥讽留在熔岩里：“记住，是你造就了这一切...“
火山群开始崩塌，星轨剑寸寸断裂。林夜抱着垂死的“青梧“跃上祭坛，发现坛底刻着最初的预言：
“四象归尘日，烬羽重生时“
每个字都渗着他的妖血。
“杀了我...““青梧“突然咬住他的耳垂，“你就能摆脱轮回...“
林夜的朱雀爪贯穿她心口时，火山突然寂静。怀中的躯体化作灰烬，灰烬中飞出真正的青梧魂火——那簇火苗里沉睡着三百世前的记忆：
洪荒之初，她本是镇守四极的朱雀圣灵。为救被归墟吞噬的苍生，自愿分裂神魂投入轮回。而林夜，正是她当年抽出的那根命定劫骨！
星轨剑彻底碎成星屑，林夜的四象妖化开始消退。当最后片朱雀翎脱落时，他望见火山灰中升起青铜巨锚——锚尖刺穿的正是自己的心脏虚影。
“终于...完整了...“
青梧的魂火没入他心口，沧溟珠在胸腔内重铸。林夜踏着熔岩走向海岸线，身后跟着四具圣骸虚影：
东海鲛人含珠而笑，西极白虎额间箭痕犹在，北境青龙逆鳞泛光，南疆朱雀灰烬未冷。
朝阳跃出海面时，他撕下左臂最后块妖鳞。鳞片落入潮水，化作星盘状漩涡。漩涡中心升起白玉祭坛，坛上青铜剑匣刻着熟悉的字迹：
“给下个我“
匣中星轨剑完好如初，只是剑脊多了行小字：
“今日，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