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师兄
闻忘川上前两步，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后排站着的那个身影。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惊讶，但短短几秒钟后，这位老教授的脸上就挂起了笑容。
他朝白浪招了招手，“同学们，给你们介绍一位也是从我们经管院走出去的师兄，白浪。”
白浪走上台前，站在闻忘川的面前，微微鞠躬，“闻老师。”
闻忘川笑着点头，再说道：“他呢，就是我经常给你们提起过的，本科论文入选年刊，校招的时候就被中金录取，也是中金历史上最快升到VP这个位置的白浪了！”
哗——！
这下教室里是真的炸了！
比刚才白浪提问时还炸！
“卧槽！白浪？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白浪师兄？！”
“本科论文发年刊那个？真的假的？”
“中金VP？！我没听错吧？最快的？！”
“我还在愁能不能进中金实习呢，人家都已经是VP了？！”
台上的白浪，在听到闻忘川这番高规格介绍后，脸上那点轻松彻底没了。
他压低声音，“老闻，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就别提了，怪不好意思的。”
闻忘川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推脱，反而笑得更意味深长了。
“怎么是陈芝麻烂谷子？这都是你实打实的成绩，也是很多同学努力的目标嘛。”
他笑着说：“来，白浪同学，别站着了。”
闻忘川侧身让开一点讲台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你已经站在了那个令许多人向往的高度，亲身经历过资本市场的潮起潮落，索洛模型到底漏掉了什么？
我们追求的增长，如果真的带来了你说的那种风险和分化，那它的意义，又该如何重新评估？”
好家伙！姜还是老的辣！
全场目光再次焊死在白浪身上，教授亲自点将，让功成名就的大佬师兄现场开讲，这可比听那些干巴巴的模型刺激多了！
不少学生已经掏出手机，准备全程录像，生怕错过这场神仙打架的突发分享会。
沈若溪坐在下面，看着台上这一老一少，果然还和当年一模一样。
白浪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行吧，您都发话了，那我就随便聊两句。”
“模型是好东西，是前人智慧，帮我们看清森林，抓住大树。
索洛模型解释了技术进步对长期增长的核心作用，这没毛病。”
闻忘川点头，“但是？”
白浪微微一笑，“但是，现实世界并非一个参数设定好的、可以稳定运行的封闭系统。”
“它里面掺杂了太多模型之外的东西，人性、贪婪、恐慌、信息不对称、权力寻租等等。”
“模型告诉我们达到稳态需要什么条件，但却没有说，在达到稳态之前，可能因为一场金融危机，或者一次技术革命带来的社会阵痛，整个系统就先崩了。”
闻忘川目光专注，追问：“能更具体地结合你的观察谈谈吗？”
这老头儿，显然不想只听空泛的道理，他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例子，是白浪这位VP用亲身经历熬出来的干货。
“具体点？”
白浪点了点头，“行。前几年打得火热的社区团购，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认同声。
“当时我所在的机构，也深度参与了其中一家头部平台的融资。”
白浪保持着应有的客观：“模型做得很漂亮，用户增长曲线、GMV、复购率、下沉市场渗透率，每一个数字都在向投资人描绘一个万亿级别的蓝海市场。”
“商业逻辑也很清晰，对吧？
通过预售+自提模式，减少中间环节，降低履约成本，给老百姓提供更便宜的生鲜蔬果，同时平台通过规模效应和用户数据实现盈利。
模型预测，一旦形成垄断，或者至少是寡头格局，利润空间巨大。”
白浪环视一圈，看到不少学生在点头。
“在论证会上，我们讨论的是如何赋能社区，如何提升流通效率，如何创造新的消费场景。
结论非常清晰：这是一个效率驱动、技术赋能的商业模式创新，必须迅速投入，以资本优势构筑壁垒。”
“但是。”
白浪的语气沉了下来，“模型里没告诉你的是，为了抢那几毛钱一斤的白菜、几块钱一单的生意，背后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平台拿着融来的几十亿、上百亿美金，不是去优化供应链，不是去真正提升冷链物流技术，而是简单粗暴地进行补贴大战。
今天你补贴五块，明天我就敢补贴八块！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用低于成本的价格，把对手挤死，把那些在社区里卖了几十年菜的小摊贩、小菜店彻底碾死！”
白浪接着说：“模型告诉所有人，团长是重要的节点，能带来多少用户裂变。
但模型没告诉你，这些团长很多就是社区里的宝妈或者小店主，她们被平台的短期高佣金吸引，投入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甚至垫付了资金。
但平台规则一变，或者补贴一停，她们可能立刻就颗粒无收，甚至连之前的投入都拿不回来！”
白浪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拿着模型，计算LTV，计算ROI，计算着市场占有率能带来多高的估值。
但我们很少去计算，这种用资本强行碾压出来的增长，对整个社会原有的、自发生长的商业生态造成了多大的破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闻忘川，也看向台下的学生们：
“所以，闻老师，同学们，
索洛模型讲技术进步，但它没讲技术和资本结合后，可能带来的创造性破坏，到底是真的创造了价值，还是仅仅完成了财富的转移和集聚，顺便破坏了更多东西？”
“那这种增长，就算数据再漂亮，它的意义，又该打上一个多大的问号？”
话音落下，教室里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几乎每个学生都或多或少地经历过或者听说过社区团购的疯狂与落幕。
白浪这番话，无疑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更加残酷的视角。
终于，不知是谁带头，稀疏的掌声响起，然后迅速连成一片，很多学生甚至站了起来，用力鼓掌。
闻忘川欣慰地点着头，他拍了拍白浪的肩膀，“当初没能说服你留在学院做研究，现在看来，确实是我的一个重大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