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江湖之隅,请客吃饭
这铜盆、热水、香胰子……
它正经吗?
袁烨发现这老掌柜似乎误会了。
不过他也没解释。
无所屌谓。
同时,他也意识到之前可能是自己理解错了。
白飞星眨了眼,意味着客栈里没有危险,她能随便砍杀,随意平趟。
那么她开口说只要一间房,再结合先前客栈外的问题……
该不会,单纯是嫌房价贵,想要替我省钱?
“……”
这种事荒唐又陌生,袁烨感觉需要好好消化。
这时,白飞星再次扯了扯他衣袖,而后径自寻了个空位子。
看来是肚子饿了。
袁烨在她对面坐下,招呼小二过来。
白飞星脆声道:“你点菜,我请客。”
知道她应该是因为之前喝的那杯醇果酿在“礼尚往来”。
但这六个字从一位此等颜值、此等身份实力的少女宗师口中当面说出。
袁烨听在心里,还是感到十分熨帖。
这样一来,他倒是不好随着性子乱点贵菜了。
毕竟,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白飞星的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让这样一位深具节俭美德的姑娘太过破费,实在于心不忍。
只不过,他的口味早被后世养刁了。
穿越过来十几天就没吃到过真正称心如意的饭菜。
之前经过石郎镇采买物资时,他就在这家店里吃过一次。
除了最拿手的那两道,其他菜品大多寡淡无味,食材处理的也很垃圾,基本上属于是难以下咽。
问题是这两道可不便宜。
最末的煨羊肉吊子,一小份也得二两七钱。
比开一间上房都贵了。
一时间,竟有些迟疑。
白飞星察觉有异:“都不如意?”
趁着小二还没走近,袁烨直接问道:
“白姑娘,你银钱可带足?”
白飞星愣了下,不觉莞尔:
“先生放心,飞星有些钱的,飞星只是不浪费。”
这一笑,浓睫簌簌,眸光轻漾。
一排细瓷编贝,亮白晶灿,如梦似幻。
刹那间,桌上的油灯似乎都明亮了许多。
差点就让用来掩饰容貌的【病】字诀直接破功。
“之前请你喝醇果酿,你又说你没钱?”
“飞星平日只饮清水,没喝过,故觉得不值得浪费钱。”
顿了下,补充道:“不值得花钱的时候,飞星身上半文都没有。”
“……”
意思就是现在请自己吃饭,这钱花的很值得,也很愉悦。
属于是心甘情愿掏钱,需要掏多少就会有多少?
不是,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会呢?
所以现在到底谁才是那个段位高、占据主动的人?
这时,店小二到来。
却不是空手,而是直接端上两荤两素四道菜。
包括那两道拿手的卤酱牛肉和煨羊肉吊子,以及一壶烫暖了的三白烧酒。
“客官请慢用,这桌酒菜,有人请了。”
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
门内左侧正对着镇口方向的位置,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中年汉子。
三十来岁年纪,满面沧桑。
似乎很长时间没睡过了,枯槁憔悴,双目无神。
迎着袁烨二人疑惑的目光,憔悴汉子举了举杯,却没说话。
随即,又将目光紧紧投向了镇口方向。
仿佛那里有什么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东西随时就会出现似的。
店小二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低声解释道:
“二位放心用餐。
这位姓于,叫铁锤于,是咱石郎镇有名的……豪客。
最喜欢请客吃饭,尤其是像客官二位这样子的。”
我们二位哪样子的?
不待袁烨进一步询问,周边相熟的食客已经笑闹起哄起来:
“哟,铁锤于今天又请客了!”
“看见人家小夫妻感情好,又想你那贼婆娘了?”
“跟丈夫兄弟私奔的烂货有什么好惦记的?钱若实在多的没处花,帮你三哥也会账得了,三哥还记你一声仗义!”
“对啊,俺们夫妻感情也好,帮我也会了账,今晚回去就跟你嫂子生二胎!”
“铁锤于,东巷半遮门的小翠红说对老子死心塌地,这能不能算?”
“哈哈哈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尽调笑戏弄。
也让袁烨听懂了个大概。
因为紧挨脂阳山,这个石郎镇上一半的居民都有兼职。
定期进去脂阳外围冒险寻宝,或采些草药,譬如【护身蒲茶】之类的,贴补家用。
其中不乏寻到异宝,一夕暴富者。
铁锤于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因为从小打铁,力气大,身板壮,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每年夏末秋初,瘴气没那么重的时候,都会进去冒险。
赌赌运气,赚些外快。
每次进去冒险前,他都会拜托自己的一位发小兄弟照顾妻女。
前次出去脂阳后,长达一月没有音讯,在秋瘴起来时,也没能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没了。
结果三个月后居然活着回来了。
不仅回来,还被他寻到了一件很值钱的厉害宝贝。
在何家商行置换了一大笔钱,兴致勃勃跑回家。
结果家里早已人去楼空。
媳妇儿没了,女儿没了,发小兄弟也没了。
邻里都说是一夜之间突然搬走的。
并言之凿凿,说早就看这对奸夫淫妇不正常。
各种倒推证据,各种有鼻子有眼,各种细节描述……
说的就好像他们当时就是于家主卧里的那张床板一样。
但铁锤于不相信自己的兄弟和女人会干出这种事。
不知道是真不信,还是不愿信。
反正苦寻一月未果后,自此就一直在镇口守着。
石狮子一样,一镇就是一整天。
兴苑客栈因为正对着镇口官道,因此是他最常待的地方。
一朝发达,归来却已是孤家寡人,浑身上下只剩下了钱,因此十分豪爽。
看到顺眼的人就请客吃饭,尤其是男女同行感情甚笃的。
似是籍此找寻一些心理安慰。
对于大厅内的各种讥嘲嬉闹,憔悴汉子置若罔闻。
似已完全习以为常,也或许是根本就没听到。
就那样呆楞楞地死盯着镇口的方向。
看着那夕阳余晖,再次一点点被绝望的黑暗吞没。
“哎,哪个时代都有这种心酸老哥啊!”
袁烨叹了口气。
回过头,却发现白飞星已经抄起筷子,跃跃欲试,准备开吃了。
“……”
袁烨不解道:“你这是?”
“这顿不算。飞星改日再请。”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吃了这顿饭,这是又准备拔刀相助了?”
不怪袁烨会这样想。
主要是白飞星的平等互换、不占便宜之思想,简直已深入骨髓。
就拿最简单的称呼来说,不知道她自己意识到没有。
只要袁烨喊“白姑娘”,她就会自称“飞星”。
听起来较为亲近。
一旦袁烨说成了“二阁主”,她立马就会变成公事公办的“我”。
在铁锤于这件事上,江湖儿女,一饭之恩,拔刀相助。
没问题。
但怕就怕再次卷入家庭伦理剧,费力不讨好。
尽管这位铁锤老哥的遭遇让人唏嘘,他自己似乎也很相信兄弟和媳妇。
但现实通常特别残忍:
被绿的,往往都是所有人中那个最后才知道真相的。
“拔什么刀?”
白飞星茫然。
袁烨没好气提醒道:“平等互换?相处之道?”
“不一样的。他是陌生人,飞星无需考虑与之相处。”
“……”
袁烨竟无言以对。
感觉好像很逻辑自洽的样子。
白飞星显然是有些饿了。
见袁烨还想说什么,清眸微闪。
干脆将手中擦净了的竹筷递进袁烨手中,自己重新又取了一双。
“先生请。飞星有种直觉,我们吃的开心,他的心情也能好上一些呢。”
袁烨一怔,随即默然。
桌上酒碗,三白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