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敦煌到撒马尔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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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史料

12 1899年斯文·赫定乘船旅行[84]

与赫定记载的沙漠商队(史料2)对比,为什么赫定走水路而不走陆路?水路的好处在哪儿?

在草原和荒滩徒步跋涉了六天后,我们抵达位于叶尔羌河畔的莱利克,此地正与麦盖提相对,我们那次不幸的沙漠之旅[85]就是从这村子出发的。在河右岸离麦盖提不远处有个船坞,那里正在造一艘渡船,叶尔羌河上商队和运货马车都用这种船过河。渡船已造好,正在干燥,我们用一个半元宝[86]将它买下。船长11.5米,宽2.4米,满载时吃水0.23米。后来听当地人说,叶尔羌河至巴楚附近会分出几条狭窄的支流,因而我们自己又造了一艘小船。小船不到那渡船的一半大,这样我们就可以通过任意河道直驶罗布泊。

大船的船头搭了一块甲板,我的帐篷就支在上面。船身中间是个方形船舱,舱外盖上几条黑毯子就成了处理照片的暗房。舱内的桌子和架子都是固定死的,还有两个盛清水的面盆用来冲洗底片。船舱后面堆放大件行李和粮食。我的手下把自己的东西露天放在后甲板上,并在中间砌了一个泥炉,这样我一路上都有热茶喝。船左舷一侧有条狭窄过道,使得船头船尾畅通无阻。

我在帐篷门口摆了两口行李箱当作观测台,另外用一口较小的当椅子。坐在这里,整条河的状况一览无余,我便能绘制一张详细的河流走势图。帐篷里铺了块地毯,安了我的床,还放着那几口我随时会用的行李箱。

船坞里一派生气勃勃。木匠们又锯又锤,铁匠们打着铁,哥萨克人[87]则监督着一切事务。此时已入秋,河流的水位每天都在下降,我们不得不抓紧时间。一切就绪,船终于可以骄傲地启航了,它将成为我近三个月的住所,并将带着我在这条从未在地图上详细标注过的河流上航行近1500千米。晚上,我宴请了造船工和附近居民。帐篷间挂起中式灯笼,鼓、丝弦与我的盘式音乐盒[88]竞相奏乐。赤脚舞娘们梳着麻花辫,一袭白裙,头戴尖帽,围着熊熊篝火翩翩起舞。叶尔羌河畔如节日般欢腾。

9月17日,我们启程。大队人马由哥萨克人带领穿过灌木林,取道阿克苏和库车,两个半月后在叶尔羌河岸一个约定地点与我会合。

伊斯兰·巴依、卡德尔和我上了渡船。这艘船上有三名水手:帕尔塔、纳赛尔和阿里姆,两人在船尾,一人在船头。他们都负责撑长篙,防止我们离河岸太近。第四名水手是卡西姆,他划那艘小船。那艘船上载着咯咯叫的母鸡、香瓜和蔬菜,活像一个流动的农庄。大船上则拴了两只羊。小狗多夫雷和尤达西一上大船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自在极了。

我们在启航处测得河面宽134米,水深约2.7米,流速约0.9米每秒,流量97立方米每秒。晚饭时间一过,我大喊一声“解缆!”,随着木杆的推动,船离岸入水。两旁林木夹岸,我们在其中航行,无比惬意。转过第一个河弯,莱利克村便消失在我们身后。

下一个河弯水浅,船离岸很近,岸边有几个女人和孩子在等我们。此时他们蹚着水跑过来,送上鲜奶、鸡蛋和蔬菜等礼物,我们给了他们一些银币当作回礼。他们是水手的家人,来此道别。

我坐到写字台前,面前是第一张记录用纸、罗盘、手表、几支笔和望远镜。向外看去,这条磅礴大河在沙漠中蜿蜒而行,弯道交错。我们像蜗牛一样带着自己的房子前行,处处为家。我既不用走路,也不必牵马,两岸的景色静静迎面而来。每过一个弯道,都是一番全新的景致——茂密的树林、深色的灌木,抑或是摇曳的芦苇。伊斯兰将盛着热茶和馕的托盘放在桌上。我们周遭静谧无声,只有在这些时刻沉寂才会被打破:河水被陷在河底的树干漾出涟漪;水手用篙把船撑离靠得太近的河岸;那两只小狗相互追逐,或立在船头冲着岸上的牧民吠叫。那牧民站在枝条搭的窝棚外,石像般呆立,看着我们的船悄无声息地溜走。我已经融入这条河的生命中,能感受到它的脉搏。我对河流习性的了解每天都在增加。我从未享受过比这更有田园诗意的旅行,对此一直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