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天?从县令开始,打通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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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面对着程立的喝问,率先涌上张阙心头的居然是一抹喜意。

“程公,你这是在担忧我吗?”

程立一愣,万万没想到张阙竟然是这等反应,板着的脸差点因为这句话而破功。

他轻咳几声,再度肃然起来,教训道:“兵者,死生大事矣!岂容儿戏!你教薛房说的那些慷慨言语,难道只是用来诓骗他的?要挟我的?”

“所谓的乱世如潮,迎浪而上,就是如你这般不管不顾,只身潜伏入营?”

“须知道,老夫能助你一次,却不能助你第二次!”

张阙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拱手相对,“程公教训的是,不过我与薛房所说言语,皆是肺腑之言,并非以虚言诓骗人心。至于说要挟程公,一开始确实存了这等狭隘心思,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以程公为人,来与不来,只在己心,是任何人任何事也要挟不了的。”

“所以,白日见到程公时候,我才会说自己很高兴。”

见到张阙这么坦白,程立神色也不免一动,却依旧板着脸。

张阙摊了摊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再说了,若不是这遭潜伏入营,又怎么能遇到陈公台呢?”

程立闻言冷笑一声,“陈公台?虚名大过其实。其人看似刚直壮烈,实则眼界狭隘,存于他心中的不过东郡、兖州一地。”

“你若信他,不知道他何时就会为了乡党,将你卖了!莫忘了,你乃是河内人,并非兖州人!”

张阙默然伸出手,接住一束从头顶翻飞旗帜间漏下来的月光。

掌中光斑如银色鱼儿一样游离不定,却似天上有风吹过。

怔怔看了片刻后,张阙微叹一声,“陈公台四处借兵,为的只是解东武阳之围。这等心思,他其实并没有隐瞒,我也早就知晓。”

“至于鲍允诚,想以我和陈公台为垫脚石,作自己的进身之阶,这也不难猜到。”

“既然你都心中有数,为何还要与虎谋皮?”程立声音微微提高,显然张阙的答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张阙将摊开的手掌一攥,转过身来,认认真真的对着程立说道:“程公刚刚那句话说的其实只对了一半,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他们呢?”

谁知道程立闻得此言,脸上冷笑又现,“我知道是人都有野心,特别是如你这般出身高门的年轻人,但是野心需得与才能匹配。你就如此自信能一面压服住陈公台和鲍允诚,一面击破黄巾乱军?莫要到最后,徒劳无功,落得两手空空!”

“原先不过是有五成把握,不过嘛,现在程公在此处,我心中就有十成把握了!”

张阙眉头一挑,对着程立拱了拱手,一脸要抱大腿的无耻模样。

程立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皮,全当没看见,却又继续询问道:“且说说你那五成把握是从何而来。”

张阙精神一抖,明白这是程立的考校了,旋即伸出三根手指,一一道来。

“暂且不说如何压服陈公台和鲍允诚,单是黄巾乱军。我此番潜伏入营,却是探明并确认了乱军有两大可破之处。其一,乱军虽然宣扬黄天平等,实则这短短时间,就已经分出阶层,上下不一,人心不齐。加之东武阳久攻不下,士气颓废低迷。”

“其二,乱军兵员素质不强,前一月尚且是拿着锄头犁田的农夫,这个月就能变成精锐猛士?此外,装备不齐,除去那些首领有铁甲,余下的正卒披甲者不过十中二三罢了!而我军包括鲍允诚部曲,却是人人披甲!”

“所以说这股乱军虽然有两万之众,其实不过是当初东阿城前那支乱军的翻版,强的有限而已!”

程立听完不置可否,盯着张阙余下的那根手指,“还有其三呢?”

“其三,就要说到陈公台了,程公方才说他心中只有兖州,那么东武阳这个故乡在他心中就不可谓不重要了,既然如此,为何明明只借到鲍允诚一千兵马,他就回来了?”

“所以,他肯定背后还有依仗!只是对我和鲍允诚都隐瞒了。这就是我可利用之处!”

张阙目光一闪,斩钉截铁的放下了最后一根手指。

程立微微颔首,张阙能想通这些,看来倒也不算呆傻。

“所以你打的主意,便是逼出陈公台后手,好与其联合压过鲍允诚?”

张阙摇了摇头,“陈公台不需我来逼迫。毕竟我虽是河内人,可还是东阿令,勉强算是半个自己人。但,鲍允诚就是实打实的外郡人了!鲍允诚依仗兵势,想要争夺此役主导权,这已然触及了陈公台底线。”

“所以,今夜,陈公台一定会来寻我‘坦白’!”

“程公若是有空,不妨于此处静候,看看我之猜测是否准确!”

程立捏着胡须,目光上下审视着张阙,没有直接答复,却寻了张低矮胡床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安静的看着空地上,随风而动的散漫月光。

过了没多久,程武便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人,披着鹤氅,大袖飘飘,不是别人,正是陈宫!

“已经夜深,公台兄去而复返,难道是又辗转难眠?来寻我这个未寝之人?”张阙上前相迎,嘴里说着玩笑话。

陈宫脸上露出苦笑,对着程立和张阙团团拱手。

“此番前来,乃是因为收到一封急报,事关东武阳解围大事!这才趁夜来访。”

“什么急报?”张阙露出惊讶神色,“难道是乱军有援兵到来?”

“非也,不是乱军援兵,而是我军援兵!”陈宫摆了摆手,脸上神情振奋。

“可是魏郡审正南腾出手来了?”张阙也振奋起来,赶紧发问。

陈宫摇了摇头,伸手往南一指,“不是河北审正南,这支援兵乃是从南而来,乘氏李进!”

“原本我只是去信一封,聊作相邀。”陈宫不住的感慨,“未想到李氏居然如此慷慨仁义,遣派族中最为武勇的李进李进先,亲领一千骑兵,星夜来援。”

“此时他已从秦亭津口渡过大河,正在东武阳城西五十里处!”

“乘氏?未想到就连兖州腹地的济阴郡,亦有公台好友!一千精骑!有这等劲卒,我们更添好几成胜算了!”张阙连连咂舌,不知道是因为陈宫层出不穷的好友,还是因为李进那一千骑兵。

“其实李氏与我陈氏早有商贸往来,关系算的密切。”陈宫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也不瞒公高兄,我陈氏便是东武阳城内最大的马商。”

话说,相比于西汉严格的抑商政策,东汉对商业活动采取的则是放任态度。随之而来的,就是商贾的地位与前朝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止是百姓黔首为了生计,做些织鞋贩履的事情,经营小本贩卖生意者,比比皆是。上至几世几公的世家大族,下至各郡各县的豪右大户,其实都是商人,要不然他们庄园坞堡里的产出的瓜果蔬菜、纺织手工品,怎么吃的完,怎么用的完?

而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商人,却是汉灵帝这个堂堂皇帝,九五之尊。不止卖官鬻爵,还在宫内仿造街头市场,让宫女嫔妃一部分扮成各种商人在叫卖,另一部分扮成买东西的客人,自己则穿上商人的衣服,扮商人扮的不亦乐乎呢!

所以,其实陈宫此时的不好意思根本就没必要,只是其人性格如此,自我觉得商贩这个身份,在张阙高门子弟面前,着实有些不入流。

“太好了!”然而张阙却是惊喜不已,高呼一声后,一把握住陈宫双手,“公台兄可知道,我为何要渡过大河来东武阳,就是为了马呀!”

“哎,今日你也看到了我麾下部曲多以步卒为主,实际上是不得已为之。若不是缺马,我早就组建起一支精骑了!”说到这里,张阙深深叹气,“又何至于行军如此缓慢,因此为鲍允诚所蔑视!”

陈宫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叹息,“鲍允诚实不该如此狭隘!不过,缺马这等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东武阳之围一解,我就从城中马市,拣选一千匹优良战马赠予公高兄!”

“这怎么能行!”张阙连连摇头,“一匹幽凉好马,至少值得上百万钱!一千匹,岂不是需要十万万钱!?怎敢受公台兄如此厚礼!”

陈宫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些牙疼,普通战马不过四千钱一匹!上百万一匹,那得是万里挑一的好马,只有郡守这样的两千石才配骑。自己陈氏虽然是兖州最大的马商,像这样的马,每年也就能有个十数匹,去哪里找一千匹给张阙?

可是张阙却一脸的感动,紧紧抓住陈宫双手不放,俨然是要趁机将这件事敲定的模样。

陈宫无奈的干笑两声,“公高兄言重了,上百万的好马,我东武阳马场之中也不过数匹而已。实不够一千之数,只能选出两匹,赠予公高兄自己骑乘。”

听得此声,张阙顿时满脸失落。

陈宫趁势抽了抽手,却依旧难以抽出,只得继续说道:“不过,我陈公台答应,赠予公高兄的千匹战马必定优于普通马匹,马高至少六尺!”(注)

听到这里,张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不过接下来却轮到陈宫反过来攥着手不放了。

“只叹我东武阳被围城半旬之久,也不知道城内情形究竟如何,不知道这些战马是否康健,更不知道吾之乡党们是否还能坚持……”

说到最后,陈宫眼眸湿润,已经不能成句。

得了陈宫赠马允诺的张阙,此刻自然是当仁不让,把头一抬,慷慨激昂,“公台兄放心,如今我麾下部曲已然抵达,乘氏李进更已渡过大河,击破乱军,解围东武阳就在眼前了!”

“有公高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陈宫对上张阙眼睛,重重点头,旋即又问,“是否要派人唤来鲍允诚,将李进之事告知?”

“如此深夜,只怕他已经睡下,待我们将破敌之策完善后,再知会他也不迟。鲍允诚有大节,不会拘泥这等小事的。”

“…这,也好!”

见陈宫点头,张阙心中暗笑,脸上神情却如常,甚至变得更加肃然起来。

“不过,眼下局势已经发生变化,依我浅见,公台兄先前的四面破敌之策,还需要加以改善一番。”

“哦?如何改善,公高兄不妨细说。”

陈宫看似是问张阙,实际上却看向了帐内端坐如磐石,一言不发,仿佛自己不存在的程立。

张阙也是同时望向了程立。

被两道视线灼烧的程立,依旧如同石佛入定。

张阙心中一沉,涌上了几许失落,就在他强打精神,准备自己对着陈宫说话之时。

一声长叹悠然而生,只见程立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靠近。

然后,轻声细语的,说出了一番话来。

夜色愈发深沉,一点灯火从帐内透出,垂下的帘门,将琐碎的私语遮得密不透风。

……

注:御史大夫绾奏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汉书卷五·景帝纪》,五尺九寸为汉军战马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