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眠前的谈话
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往床的中间挪了挪。
随着埃莉诺一声轻哼，彼此靠在了一起。
然后，便是关于被子的问题。
公寓里的双人床，自然只有一床双人被。这个在之前所有紧张的心理建设中都被两人刻意忽略或者说完全没想到的细节。
“呃……”天飨真看着那床柔软蓬松、看起来温暖舒适的羽绒被，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埃莉诺也立刻察觉到了这个新的、也是最致命的“难题”。
她的小脸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那身淡紫色的真丝睡袍的衣角，连带着身体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小巧的鼻尖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垂着头，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恨不得立刻从床上跳下去，或者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天飨真先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说道：“咳，那个……埃莉诺啊，关于这个……嗯，被子的问题……好像……只有一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埃莉诺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只看到她的小脑袋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只有两只通红的耳朵尖倔强地露在外面。
天飨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要不……我们就……一人盖一半？尽量……嗯，不要抢对方的？
或者……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不习惯的话，这床被子可以都给你盖，我……我其实不太怕冷，真的！真的不怕！”他生怕埃莉诺不相信，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就差指天发誓了。
【我说谎了！我现在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后背也全是冷汗，怎么可能不怕冷！
而且这初夏的夜晚，后半夜还是会降温的！但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娇滴滴的圣女大人，因为这种事情而受冻吧？！
绅士风度！天飨真！】
天飨真内心的小人正在用小锤子敲打着自己。
埃莉诺听到天飨真这么说，她连忙抬起头，飞快地摇了摇，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涩和紧张而显得愈发红润动人，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说道：
“不、不用的，马可托！我……我也不怕冷！真的！而且……而且你说得对，我们……我们还是一人一半吧！尽量……互不干扰！
不然……不然如果因为这个导致实验失败了……那、那就不好了！”
她急中生智地再次搬出了“实验”这个万能的、冠冕堂皇的挡箭牌，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
【说得太好了！简直是神来之笔！不愧是圣女大人！】
天飨真在心里默默地给埃莉诺的机智和“善解人意”点赞。
于是，在一种极其微妙、极其尴尬、又带着一丝“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不得不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的悲壮的气氛中。
两人小心翼翼地同时伸出手，轻轻将被子拉了上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彼此略显粗重和不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黑暗中，天飨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后，属于另一个人的、带着淡淡沐浴后好闻馨香和真丝睡袍独有的顺滑冰凉触感的温软存在。
他的整个后背都有些僵硬，每一块肌肉都不自觉地紧绷着，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一块没有感情、没有温度、甚至没有神经末梢的木头，或者干脆直接变成床板的一部分，与这张承载了太多的床融为一体。
【冷静……冷静……这只是个实验……一个非常严肃、非常科学、关乎人类福祉的跨维度转移实验……
就当是和一个……一个人形的高级恒温真丝抱枕睡在一起……
不对！她比抱枕……嗯，柔软多了……也香多了……而且……好像还在微微发抖……
嗯，抱枕是不会发抖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埃莉诺似乎也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睡姿，被子因为她的动作而发出细微的、如同蚕食桑叶般的“悉悉索索”声。
她的呼吸也有些不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的轻颤。
【她……她一定比我更紧张、更害怕、也更……不知所措吧？
毕竟是女孩子，还是个……嗯，身份尊贵、从小到大都被无数清规戒律和神圣光环所包裹的圣女。突然要和一个男性睡在同一张床上，哪怕是为了寻找回家的路，这份心理上的冲击和道德上的考验也太大了。
我得想办法让她放松下来才行，不然我们俩都得睁着眼睛熬到天亮，那还实验个什么劲儿啊。搞不好还会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第二天精神恍惚，再把厨房给炸一次……】
想到这里，天飨真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自然一些，如同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那片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空气说话般，打破了这几乎要令人尴尬到脚趾抠地的沉默：
“那个……埃莉诺，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头晕目眩。
或者身体发轻、像是要飘起来之类的‘前兆’？”
他试图将话题巧妙地引向“实验”本身，以缓解两人之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尴尬和紧张。
黑暗中，在最初的几秒钟沉默之后，终于传来了埃莉诺略带颤音的、如同羽毛般轻柔的回答：
“马可托……我、我的心……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天飨真听到这带着哭腔和极致紧张的回答，差点没忍住当场笑出声，但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憋住了。
他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沉稳的语气，温声安抚道：“咳……别、别紧张，埃莉诺。这、这很正常。第一次进行这种……嗯，‘跨维度转移’的实验。
身体和精神上有些……应激反应，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甚至可以说是实验成功的良好开端！
你试着……深呼吸……对，吸气……呼气……想象一下，我们现在只是在……
在进行一项非常严肃、非常神圣的奥术探索……
就像我们在迷宫里一起解读那些古老壁画，或者共同对抗那些丑陋魔物一样，需要专注和平静。”
“嗯……”埃莉诺轻轻应了一声，努力按照他说的去做，但身体的颤抖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番“科学解释”而减轻多少。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连带着耳朵尖都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们……我们聊点别的吧，或许能分散一下注意力，让身体自然放松下来。”
天飨真继续说道，他知道此刻沉默只会让尴尬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你今天在银座买的那些衣服，都还喜欢吗？特别是那条白色的连衣裙，你穿上……嗯，真的非常漂亮，我看到的时候，连店员和其他客人都看呆了。”
他试图用白天那些相对轻松愉快的经历，美好的回忆来冲淡眼前的窘迫。
果然，提到新衣服，埃莉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和或许还有一点点属于少女的、被真心夸奖后的羞喜与满足：
“嗯！非常、非常喜欢！马可托，真的……真的非常谢谢你……那条裙子……还有那些睡衣……我、我从来没有穿过那么……那么合身、那么漂亮的衣服。它们比我想象中还要舒服，还要让我感觉焕然一新。”
“你喜欢就好。”
天飨真微笑道，语气也随之放松了不少，“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逛逛其他地方，东京还有很多不同风格的、有趣的小店，说不定能淘到更多让你惊喜的东西。”
“真的吗？”埃莉诺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紧张感似乎又消散了一些，她甚至稍微调整了一下睡姿，被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当然。”天飨真肯定地回答，“比如吉祥寺那边有很多可爱的杂货铺和充满年代感的古着店，下北泽则有很多独立设计师的小店和各种有趣的剧场，风格都很独特，很受年轻人欢迎。”
“吉祥寺……下北泽……”埃莉诺在黑暗中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对她而言充满异域风情和未知魅力的新鲜地名，仿佛能从这几个简单的音节中，想象出那些地方五光十色、充满奇妙际遇的景象。
“还有你下午吃的那个草莓芭菲，”天飨真继续不遗余力地引导着话题，试图将她从“同床共枕”的尴尬中彻底解救出来。
“你不是说非常喜欢吗？下次我们可以去尝尝其他口味的，比如浓郁的抹茶芭菲、香醇的巧克力芭菲，或者……等夏天到了，还有季节限定的、用一整颗蜜瓜制作的超级豪华蜜瓜芭菲。”
“芭菲！”一提到这个充满了甜蜜诱惑的词汇，埃莉诺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半分，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纯粹喜悦，“那个……那个真的太美味了！马可托！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那么令人感到幸福的东西！
还有……还有铃木太太送的那个像水晶一样漂亮、入口即化的樱花水信玄饼，也非常好吃！”
“呵呵，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甜食啊，埃莉诺。”天飨真轻笑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放心，我们这个世界，可是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种类、不同风味的美味甜点的，保证让你在有生之年……
呃，我是说，保证让你在东京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能品尝到不一样的惊喜，绝对不会重样。”
“嗯！”埃莉诺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天飨真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他能从她声音里那份毫不掩饰的活力和雀跃中，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开心与期待。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下午在银座的购物经历，聊到傍晚居酒屋里遇到的形形色色的客人，聊到埃莉诺对动画片里那些奇奇怪怪设定的好奇与不解，再聊到她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一些天真烂漫的困惑和疑问。
天飨真耐心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用他那在梦境世界里与各路神魔、政客、学者唇枪舌剑锻炼出来的、足以将歪理都说成普世真理的口才，以及他对这个现代花花世界的深入了解，为她一点点地描绘着现代东京的种种奇妙与平凡，光明与阴暗。
埃莉诺则像个第一次睁开眼睛仔细观察这个广阔世界的雏鸟一样，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发出小小的惊叹，或者提出一些天真烂漫却又偶尔直指问题核心的、让天飨真也不得不认真思考才能给出令她满意的答案。
不知不觉中，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尴尬，在两人轻松随意的对话中，如同初春清晨草尖上的薄冰般，在不知不觉间，渐渐消融、瓦解了。
埃莉诺的呼吸变得平稳均匀起来，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颤抖，反而因为聊到了许多让她感到新奇和开心的话题而显得有些兴奋和放松。
天飨真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因为“人生第一次和女生同床共枕”而狂跳不已、几乎要罢工的心脏，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沉稳频率。
甚至在听到她那些充满童趣和纯真的话语时，还会感到一丝莫名的愉悦和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温暖”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白天的疲惫如同潮水，开始一波又一波地侵袭着两人的意识，将他们缓缓拖向沉睡的深渊。
埃莉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像是在梦呓般，轻轻地、断断续续地说道：“马可托……谢谢你……今天……我……我很开心……能来到你的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细不可闻，只剩下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我也是，埃莉诺……”天飨真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了，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意识也开始渐渐飘远，“能认识你……也……很有趣……早点……睡吧……说不定……一觉醒来……我们就……成功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极致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奔波劳累，更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后的彻底松弛——如同最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催眠术，将两人一同卷入了沉沉的、深不见底的睡乡。
在彼此背对着对方，伴随着窗外东京深夜特有的带着微凉水汽的宁静，以及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声中。
天飨真和埃莉诺，这两个来自截然不同世界、因为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而命运交织的人。
终于在一种复杂难言却又带着一丝奇妙安宁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地……一同安稳地睡着了。
至于那个他们都无比期待又无比忐忑的“穿越实验”似乎在他们真正沉入梦乡、意识彻底放空的那一刻，在他们心跳与呼吸的同频共振中，悄然无声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