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争渡
“这话可是真的?”
夜色浓稠如墨,檐角铁马在朔风中铮然作响。房县令这句话更是裹着霜气坠地。
他青色官袍下还带着陇西黄沙的苦腥气——寒门子弟,末流中的末流。
当年那张皇榜于他而言就是撕开天穹的惊雷,将跪在贡院外的穷书生劈成脱胎换骨的官身。
皇恩浩荡四个字在他骨血里烧着,此刻开口时,真是字字都浸着彻骨寒意。
大蟒化作的少女嘴角微微扬起,但额头却是低的更深了。
“奴,不敢欺瞒。”
她不想和那个牛鼻子正面交锋,她想要借刀杀人!
她借的刀自然不是一个县衙里的几个持刀捕快。
而是这个天下的大势!
是朝廷的龙脉气运!
鼎后真仙没有给她说过多少东西,但她不笨,她旁敲侧击,自行摸索,琢磨出了很多东西。
比如,气数真的存在,而且极为压人。
至少,她这个县令小妾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吞了房县令,那后果绝对和吞掉的那些武夫走贩不同。
至于到底如何,她不知道,因为她聪明。
可不好惹不代表不能用,她自己不就靠着吸食房县令身上那些看不清摸不着的气数,日渐壮大修为吗?
而且真的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原位,继续和那个牛鼻子真刀真枪的斗上一场罢了。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夜色寒凉,你又是女子,染了风寒,可不好。”
微微点头的房县令将自己披在官袍上的单衣又披在了它的身上。
它也是低垂眉眼的欠身说道:
“奴没什么,奴只是想知道,奴说的这些对您可有用?”
房县令背手在后,双眼之中满是肃杀。
“钱家是望族,且自我到任以来就从未归乡,扯谎,扯不了这么容易败露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是他钱家疯了,还是那个牛鼻子找死!”
在他身后,那妖孽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但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只是越发恭敬的低头说道:
“天快亮了,奴去为母亲熬制一些养生的汤药。”
房县令被深深触动,转身看着它道:
“这些年,苦了你了。”
“奴的命是您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没有您就没有奴的今天,奴不苦!”
“去吧,给母亲请安后,你也早些休息。这些天公事繁忙,我陪不了你。”
妖孽躬身离开了此间。
只留下房县令一个人略显愧疚的看着它离去,待到此间重归安静后。
房县令便是冷哼一声的叫来了当值衙役,准备着手处理此事。
告别了房县令,来到了厨房的它也没有真的煮药,它只是随手一点,火炉便是燃起,在张口一吐,一小块吃剩的心扉便是掉进了汤罐之中。
做完这些之后,它便是志得意满的看向了钱家老宅的方向。
“牛鼻子,这回看你怎么和我斗!”
对此事,它自认已经处于无敌之境。
一是它有朝廷的大势可借。
二的话,那就是鼎后上仙亲口说了,这个它第一次遇见的真道士,不过是一个山野小修。
既然是山野小修,那真的斗起法来,它有何惧?
只是它不知道的是,随着它离了那乱葬岗后。
被供奉在无数颅骨之上,有血色符箓遮掩的青铜小鼎却是轰然炸裂,碎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那深埋地下的大殿之中,青铜巨门之后的昏沉声音也再度响起:
“弃子前犹豫,弃子后还是犹豫,你这么多年下来,怎么心性越发回头了?”
此话一出,大殿之外竟是传出了几声不同的嗤笑。
显然这样的大殿不止一处。
那被问话之人则是踌躇说道:
“因为至今不知何人毁我落子!”
“在意这个作甚?天宪仍在,时候未至,如此时节,大家都在争那个先,争那个命!佛也争,魔也争。谁又分得清谁呢?”
“一枚闲子,让了就让了,专注大局便可,你啊,就是瞻前顾后,才始终不上不下,寸步难前!”
“君上,我忧虑的是他们或许就是奔着您的大局而来啊!”
熬过大劫,扛过天宪,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
怎么能不处处小心呢?
可这话却是引起青铜巨门后的声音发出畅快大笑:
“哈哈哈,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早就在争,早就在斗了吗?”
“更何况天宪不解,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看都看不清是谁的日子里,纠结这些又有何用?”
“倒不如早早弃子,省下多余的耗费,用在真正紧要之处。不然,那小蛇唤你一次,你就折损一分。”
“若是为了这个和人缠斗,赢了倒还好说,至少争了一口气来。但要输了,你真的甘心?”
那声音不再说话,青铜大殿也重新回归平静。
争,争,争。
出不去的祂们都在争先恐后的争来争去。
怕的就是大势来时落人一步,以至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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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刚蒙蒙亮,已经确认了真有此事的房县令。
早已召集了衙役,人人带刀,约莫二十余!
同时,房县令还早早备好了公文,打好了招呼,只要钱家敢把事情闹大,妄图引来愚民对抗官府。
那么青县周边的几个卫所就会立刻响应!
不过房县令也觉得事情没可能闹道那般模样。
因为他自认在青县还是深得民心。不至于让百姓们宁愿相信钱家的妖道,也不相信他。
所以,人员齐备之后,为首的捕头直接大手一挥。
衙役们就撞开了紧闭的钱家大门。
惊的钱家老宅内兴奋的一晚睡不着觉的武夫们齐刷刷从位子上蹦了起来。
定睛一看,竟是官府来人。
他们不敢动武,只能是上前阻拦之余并赶紧叫来了钱二公子。
好在钱二公子也后背疼的睡不着,一听到动静,就急忙跑来了。
双方人马一经接触,钱有才率先开口呵斥道:
“大胆,此乃我钱家私宅,安敢擅闯!你们难道不知道擅闯望族家宅,是要吃三十记鞭子吗?”
和庄老爷家不同,庄家只是勉强够上了望族的门槛。
而钱家则是正儿八经的望族,有势力,有关系,甚至朝廷律令都在他们这边。
所以他一开口,衙役们就齐齐止步。
转而看向身后,钱有才的视线也顺着看去。
只见在他钱家老宅敞开的大门台阶下,慢慢走上来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高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