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8章 偷窃
“厂里遭了贼!”“贼是唐小升!”阿梅尖锐的叫嚷声像把生锈的剪刀,生生划破厂长办公室外凝滞的空气。本靠在皮椅上揉着太阳穴的华厂长猛地坐直,指节重重叩在雕花红木办公桌上,震得玻璃台面下的全家福照片都跟着颤了颤。这个月第三起失窃案,库房丢失的不仅是原料,更是他苦心维持的管理威信,此刻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唐小升身上,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怒气。
唐小升被这道目光灼得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上身后的文件柜,金属柜门发出“哐当”闷响。他脖颈暴起的青筋随着剧烈的喘息突突跳动,工装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锁骨处未消的烫伤疤痕——那是上周抢救失火布料时留下的。“厂长,我没偷!这是栽赃!”他的声音像是从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尾音还带着因长期熬夜做工留下的沙哑。阿梅却突然扯开鲜红的围巾,露出涂着劣质指甲油的手指,夸张地指着走廊:“有证据,跟我来!”她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响混着春财等人的哄闹,像支杂乱的丧歌。
宿舍铁门被春财踹得轰然洞开,铁锈簌簌落在唐小升床铺上。这个平日里总爱拍他肩膀喊“兄弟”的男人,此刻双眼发红,活像头嗅到血腥味的狼。枕头被狠狠掀开的瞬间,金表表盘折射的冷光刺得唐小升瞳孔骤缩。那表盘边缘的磨损纹路,确实和华厂长常年摩挲的习惯吻合,但表带内侧崭新的刻痕却出卖了它——那道“HC”缩写的激光刻字,分明是三天前才上市的新款工艺。
“这不是我的!是他们故意放的!”唐小升踉跄着去抓华厂长的衣袖,却被阿梅一把推开。他踉跄着撞翻了床边的铁架,挂在上面的工作笔记哗啦啦散落,纸页间夹着的泛黄剪报飘到众人脚边——那是二十年前某起纺织厂纵火案的报道,边角被反复翻阅得毛了边。秀花趁机扑到床上,指甲深深掐进棉被,棉花纤维缠在她粗糙的指缝里,像极了被撕碎的信任。
当百元大钞从棉絮中滑落时,窗外正掠过一群归巢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与人群的惊呼混作一团。阿梅突然尖笑起来,染着红指甲的手在空中抓着飘落的棉絮:“看看,这就是装穷鬼的把戏!”人群开始推搡,有人的安全帽砸在唐小升额角,鲜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他恍惚间想起上周暴雨夜,正是这群人缩在宿舍打牌,是自己冒雨去加固仓库顶棚。
“我证明,唐小升是骗子!”蜡烛的声音像把淬了毒的匕首。这个总爱缩在角落画设计图的少年,此刻举着张皱巴巴的户籍证明,照片上的人脸被火烧得只剩半张。“他根本没满十六岁,身份证是伪造的!”证明纸被狠狠拍在唐小升脸上,油墨味混着廉价香水气息扑面而来。人群瞬间炸开锅,有人扯掉他的工牌,有人踢翻他藏在床底的旧鞋,鞋底夹层里掉出的泛黄照片——那是年轻时的父亲穿着工装,背后厂房的招牌写着“永昌纺织”。
华厂长将钞票塞进西装内袋的动作行云流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唐小升渗血的额头,最终落在窗外停着的宝马车上。“收拾行李,走人。”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拳头都沉重。当棉被蒙住头的刹那,唐小升听见阿梅涂着口红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诅咒,听见春财踹向他腰间的闷响,更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肋骨断裂的脆响——那声音,和父亲失踪那晚,厂房爆炸时的轰鸣竟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