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章 恶报昭彰
夜风带着泥土的腥气。陈凡站在路边,看着谢思思惊魂未定地被随后赶来的家人接走,这才慢悠悠地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丰年村。”
陈凡报出地名,声音平静。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民国学生长衫,背着个古怪的笛盒,不由得嘀咕起来:“小伙子,这大半夜的,去丰年村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那边路不好走,而且邪乎得很。”
陈凡微微一笑:“访友。”
他心里琢磨:那黄皮妖王丽,身世固然可怜,被拐卖,被虐待致死,魂魄又被妖物所趁,造下杀孽。但记忆幻境中,晋时潜龙那“斩,或不斩”的拷问仿佛还在耳边。妖已是妖,害人是实,若因其可怜过往便心慈手软,岂非纵容?《左传》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
今日,便要让这罪孽深重之地,彻底清算。
出租车在颠簸的乡间土路上颠簸,越开四周越是荒凉,连路灯都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惨白的车灯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司机师傅有些不安,嘴里念叨着什么“阿弥陀佛”,车速也快了不少。
“小兄弟,前面就进村了,你自己进去吧,这地方我可不敢久留。”
司机将车停在村口一块歪斜的石碑旁,石碑上“丰年村”三个字斑驳陆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陈凡付了车钱,司机几乎是逃命般掉头就走,连零钱都忘了找,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赶。陈凡摇头失笑,摇了摇头。这丰年村的恶名,看来早已深入人心。
他掏出柳叶和那枚青铜断剑碎片,用剩下的蒸馏水简单擦了擦眼睛。冰凉浸眼,一丝阴气渗入感知。
“唉,这‘见鬼符水’到底只是权宜之计,等这次事了,得去藏灵那儿换一门正经的开阴阳眼法,总这么麻烦,也太不方便了。”
陈凡心里想着。随着视野里的阴气脉络清晰起来,眼前的丰年村在他眼中变了模样。整个村子都被一层淡黄色的、像薄雾一样笼罩着的气场所笼罩,光线扭曲,村里影影绰绰,透着诡异不祥。
“果然是妖蜮……看这范围和浓度,至少也是个凝丹境妖物,怕是与那‘血嫁衣’刘婉儿不相上下,甚至更强。”
神色凝重起来,“《荀子·劝学》言:‘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这丰年村罪孽深重,果然养出了这等邪祟。”
他没有选择从村口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妖蜮边缘一处相对薄弱的区域。右手从腰间抽出那柄跟随兵鬼多年的青铜断剑,虽是残器,但久经沙场,自带一股凌厉的兵煞之气。
“敕!”
陈凡低喝一声,手腕翻转,断剑在妖蜮边缘轻轻一划。
“嗤啦——”
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淡黄色的妖蜮被硬生生撕开一道不起眼的口子。陈凡收回断剑,将其重新系好,右手则握住了背后那伪装成笛盒的【环首刀·百炼】,眼神锐利如鹰,小心翼翼地从裂口闪身而入。
一入妖蜮,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粘稠而压抑,腥臭与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村内的房屋歪歪斜斜,门窗洞开,不时有凄厉的惨叫和疯狂的嘶吼从各处传来。陈凡循声望去,只见村道上,几个丰年村的村民正双眼赤红,状若疯魔,手持柴刀、锄头等物,互相疯狂地劈砍,鲜血四溅,残肢断臂散落一地。他们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极致的疯狂与嗜血的快意。
“嗯?这是……心神被妖蜮迷惑,放大了内心的恶念,开始自相残杀了?”
陈凡微微皱眉。他本以为黄皮王丽会先对付那些直接仇人,没想到这妖蜮竟有如此大范围影响心智的能力。但他并未出手阻止。这些村民,在王丽的记忆中,哪个手上干净?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平日里的冷漠、贪婪、愚昧,都是滋养这罪恶的土壤。如今这般下场,不过是“天道好还,疏而不失”罢了。陈凡面无表情地从这些厮杀的村民旁走过,那些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血腥狂欢之中。
他很快便锁定了妖气的中心——村子中央那座最为气派的徽式大宅。那里妖气最为浓郁,隐隐还有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毒气息。
“看来,正主就在里面了。”
陈凡深吸一口气,左手悄然伸入腰间那个自己缝制的布包里,捻起了一张画好的【净天地符】,步伐沉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朝着那徽式大宅潜行而去。
大宅灯火通明,但那光亮却透着一股妖异的惨白。靠近大宅客厅窗边,里面传出阵阵喧哗,夹杂着杯盘碰撞的声响。陈凡屏住呼吸,借着窗棂的缝隙向内窥探。只见客厅之内,酒菜杯盘狼藉。主位上坐着一个脑满肠肥、穿着土气西装的胖子,正是丰年村的村长谢富贵。他左手边,是一个贼眉鼠眼、脸上带着刀疤的瘦高男人,正是人贩子赵详。而右手边,则是一个身形矮胖、满脸横肉的汉子,正是那个活活打死王丽的王二麻子。
此刻,三人酒酣耳热,正唾沫横飞地商议着什么。只听人贩子赵详放下酒杯,拍着胸脯对王二麻子道:“二麻子兄弟,你那婆娘不争气,自己寻了短见,这事儿哥哥我给你兜底!过两天,我再给你物色个更水灵的,保证比王丽那娘们带劲儿!价格嘛,老规矩,五万块,一口价!”
王二麻子闻言,三角眼一瞪,骂道:“赵详你个狗日的,坐地起价啊!以前不都三万的吗?怎么现在就要五万了?当老子是冤大头啊!”
赵详嘿嘿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二麻子哥,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风声紧,货源也少了。不过你放心,这五万块,我给你找个‘雏儿’,保证你满意!你要是有啥特殊要求,比如喜欢啥样的学生装啊,护士服啊,我都能给你‘定制’!”
听到“定制”二字,王二麻子眼中闪过淫邪的光,喉结滚动了一下,显然是心动了。但他还是有些犹豫:“五万……还是太贵了。”
赵详眼珠一转,又道:“二麻子哥,你要是手头紧,也不是没商量的余地。你那个死鬼婆娘不是给你生了个丫头片子吗?现在城里有些有钱的老板,就好这口。你把那丫头给我,我给你抵四万五,你再添五千,就能换个新媳妇,这买卖划算不?”
一旁的村长谢富贵也帮腔道:“二麻子,赵老板说的是实话。你那闺女,养着也是个赔钱货,不如换个能给你传宗接代的,多好!”
王二麻子被两人说得怦然心动,想到自己那嗷嗷待哺的女儿,又想到一个水灵的新媳妇,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定了!那死丫头片子给你,你给老子弄个漂亮听话的!”
“哈哈哈,爽快!”
赵详大喜,举起酒杯,“来来来,为了我们合作愉快,干杯!”
村长谢富贵也举杯笑道:“赵老板,以后这种事,我可就不多掺和了。我家思思也大了,今年都考上大学了,我得给她积点德。”
赵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谢村长说笑了,您这是为民除害,给那些好吃懒做的女娃找个好归宿嘛!放心,等做完这一单,我也打算出去潇洒潇洒,避避风头。”
三人正举杯相碰,准备一饮而尽这杯肮脏的庆功酒。就在此时!
“呼——”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妖风猛地从大宅深处席卷而出,整个客厅的灯泡“滋啦啦”一阵乱闪,瞬间熄灭!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桌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啊——什么东西!”
“鬼啊!”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骨骼碎裂和皮肉撕裂的恐怖声响。
原本准备伺机冲入的陈凡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宅内的妖气在瞬间暴涨了数倍,那股怨毒之意几乎化为实质。
“看来,不用我动手了。”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易经》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尔等恶贯满盈,今日便是报应之时。”
混乱中,一道身影连滚爬带,撞开客厅的门,惊慌失措地朝着大门口冲来。正是那人贩子赵详!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从刚才那恐怖的妖气爆发中侥幸逃过一劫。而王二麻子和村长谢富贵,显然已经凶多吉少。
赵详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神色冷淡的陈凡,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涕泪横流地扑过来:“小兄弟!救命!救救我!里面有妖!有妖怪!只要你救我出去,我给你钱!很多钱!十万!不,五十万!”
陈凡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淡淡地开口:“你的钱,太脏,我嫌扎手。你还是留着去黄泉路上打点吧。”
话音未落,陈凡猛地抬手,将背后那沉重的古笛盒向前一甩!
“砰!”笛盒精准地砸在赵详的胸口,将他砸得一个趔趄。陈凡身形一闪,一步上前,探手一抓,闪电般扯下了赵详脖子上的那串护体佛珠。
“这东西,你不配用。”
随后,陈凡一记干脆利落的勾拳,狠狠打在赵详的肚子上。
“呜哇——”赵详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回了漆黑的客厅之内,紧接着便传来了他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陈凡顺手将大宅的木门重新关上,甚至还好心地将门栓插好,隔绝了里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好好向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冤魂忏悔去吧。”陈凡轻声说道,语气无悲无喜。
客厅内,赵详的惨叫声很快便被咀嚼和撕咬的声音所取代。浓郁的血腥味和妖气几乎要从门缝中溢出。黄皮王丽在吞噬了赵详的血肉魂魄之后,身上的妖气愈发狂暴,但那双妖异的黄瞳之中,属于王丽的最后一丝清明,似乎也随着这顿“饕餮盛宴”而彻底泯灭,被黄皮妖的本能完全占据。
陈凡静静地站在门外,如同一尊沉默的判官。
就在这时,他眉头微微一挑,猛地转过身,望向村口的方向。一股祥和浩然,却又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佛光,正在迅速接近!
月光下,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几个起落间便已来到大宅门前。来者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和尚,身披陈旧的灰色僧袍,面容黝黑,神色肃穆,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那和尚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以及从门缝中丝丝缕缕溢出的浓烈妖气和血腥味,眉头紧紧锁起。
他转过头,目光如电般落在陈凡身上,声音低沉而威严地质问道:“阿弥陀佛!施主既为修行中人,身怀正气,为何见妖邪肆虐,残害生灵,却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将其送回虎口?!”
陈凡闻言,握住了背后古笛盒的末端,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木纹,迎着和尚审视的目光,嘴角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淡然开口:“大师此言差矣。”
“《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这,便是在替天行道,除魔卫道。”
“这宅院之内,人已非人,心已入魔。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送了他们一程罢了。”
夜风吹过,陈凡的民国长衫下摆微微拂动,他身后的徽式大宅内,隐约传来妖物满足的低吼。而眼前的和尚,脸色则愈发阴沉,周身佛光隐隐浮动,显然对陈凡的说辞,并不认同。一场新的对峙,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