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理石碑
池缺凝视着手中的石碑，摩挲过那些他也未能理解的真理，随即一掷，石碑从他手中脱离而出，稳稳砸入地底深处，某处正在修建避难所的必经之路上。
他并未将石碑交给某个被选中者，他很清楚，自己缺乏洞悉人心的眼光，
如果由他进行指定，出现的可能只是又一个被权力腐蚀的凡夫俗子。
‘真理是一把双刃剑，当它被垄断时，便会沦为统治者的工具，而如果成为公共资源，却可能点燃集体智慧之火。’
即便最后还是被个体而占据，但交给命运来抉择，也总比他来选择好。
池缺凝视着那块地底深处的石碑，莫名想起了童年时的掷骰子游戏，不过这一次，投出的点数将决定人类文明的存续。
‘靠掷骰子来决定文明的命运，怎么感觉我越来越像是邪神了...’
他不由得嘀咕道，随即摇了摇头，意识从新宇宙中脱离。
......
永夜纪元第十年。
地表已经不在适合人类居住，农作物近乎绝收，联合政府建立的避难所优先供给精英与技术人员，至于普通的平民...
他们只能够自谋生路。
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拾荒者。
陆昭便是其中一员。
他今年十六岁，父亲早逝，母亲又身体不好，母子只能蜗居在废弃的地铁隧道之中，靠乞讨与拾荒来获取微薄的食物。
劳作过后，陆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栖身的隧道，手中紧攥着今日拾荒的收获，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
自从永夜降临后，他们这些底层平民就被迫在城市的废墟中挣扎求生。
隧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以及排泄物的恶臭，陆昭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
他轻手轻脚地挪开那块充当门的破旧木板，生怕惊动附近其他拾荒者，然而当他借着微弱的应急灯光看向角落时，却发现母亲一动不动地蜷缩在破布堆里。
“妈？”
陆昭放下手中的袋子，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触碰到母亲额头时，他心头一紧。
这是感冒了。
陆昭立刻转身冲出隧道，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必须争分夺秒，自从永夜纪元之后，一场普通的高烧都可能夺走人命。
他在迷宫般的地下隧道中穿行，最终在一处用防水布搭建的窝棚前停下。
“老陈！快开门！”
陆昭用力拍打着锈蚀的铁皮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终于掀开了布帘。
“我妈病了，很严重。”
陆昭喘着气说道。
老人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陆昭，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沉默片刻，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药品，大多数已经过期，他挑出几片发黄的药片，又取出一支不知来源的注射剂。
“先把这个给她吃，如果到明天这个时候还不退烧，那就用这个。”
他晃了晃那支注射剂：
“你知道规矩，我给你三天时间。”
陆昭用力点头，接过药片就往回跑。隧道里回荡着他急促的脚步声。
他不禁想起永夜降临前的日子：那时天空还有太阳，母亲会在阳台上种些小葱，周末市场里总能买到新鲜蔬菜...
但这些念头很快被现实的紧迫感打断，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让母亲活下来。
回到阴暗潮湿的隧道蜗居，陆昭小心地将药片碾碎，混入半杯浑浊的温水，看着她艰难地吞咽下去。
他坐在隧道的墙角，开始盘算如何偿还老陈的医药费，在拾荒者的世界中，食物早已取代货币，成为最珍贵的交易品。
然而，即使将他们的家当全都拿去交换，也远远抵不上那几片药的价值。
陆昭思来想去，唯一可能获取足够食物的地方，只有三公里外，由联合政府管控的避难所，那里存储着大量配给物资。
他曾经在拾荒时远远眺望过那个地方，持枪的守卫每隔两小时便会巡逻一次，虽然风险极大，但陆昭没有选择。
夜色——虽然永夜时代早已没有昼夜之分，但人们依旧习惯如此称呼休息时段渐深，这正是守卫交接班的空档期。
潜入行动比陆昭想象的顺利，或许与他身材瘦小有所关系，在找到储存物资的仓库后，他迅速装满了一背包的食物。
他正窃喜于不仅能够支付医药费，而且这些东西也能让他们过上几个月的“好日子”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糟糕！被发现了！
陆昭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他顾不得多想，本能地拔腿就跑，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束，甚至于他还隐隐约约，听到了枪支的击发声。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下脚步，靠着混凝土墙大口喘息，这是陆昭才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迷宫般的地下隧道中。
四周静的可怕，是他从未见过的区域，他忽然想起一个传闻，据说在几年前，联合政府曾经计划扩建这处避难所，却在施工过程中接连发生诡异事件。
有工人出现了幻觉，声称自己看见了“神明”甚至有人因此死亡，最终，这个扩建计划被迫中止，这片区域也被封闭。
‘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陆昭瞬间面色惨白，他这时却想起病重的母亲，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着，四周却逐渐亮起微弱的灯光，并出现越来越多的施工标记。
看来这个地方，的确就是传闻中被封锁的施工区域。
陆昭继续前进，他忽然看见了，死去的父亲在前方向自己招手，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仔细一看，却发现前方空无一物。
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墙壁，这才发现后方的道路已经完全消失。
‘这究竟是...’
陆昭心中大骇，呼吸越发急促，四周的墙壁似乎在缓慢收缩，幻觉变得越发真实，他看见父亲站在隧道尽头，听见母亲在身后哭泣，还有愈发狭小的通道......
“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陆昭用力咬破舌尖，剧痛令他暂时恢复了清醒，他发狠地向前方冲击，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脚下突然踏空——
完了，彻底完了。
伴随着一阵滚落声，陆昭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他挣扎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密室，地上有着一具穿着精美服饰的骷髅，手中抓着一本日记。
四周散落着些瓶瓶罐罐，还有正前方，能看到开凿的痕迹，对象是一块灰白色的石碑，表面刻满了诡异的符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到那块石碑的第一眼，陆昭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他急忙收回了视线，感到脑袋中多出了些说不清的东西。
他很难去进行形容，那像是某种“概念”，让他感到不明觉厉。
陆昭转过头来，捡起日记，经过这本日记，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
永夜纪元7年3月27日
今天是我发现那块石碑的第三天。
我在南区废弃隧道的尽头凿墙时，铁镐突然撞上了硬物，扒开碎砖后，我看到一块灰白色的石碑嵌在岩层里。
那些符号像活的一样，只要盯着看，脑子里就会冒出一些...知识。
我试过把石碑挖出来，但附近的岩石结构太脆了，我只能每天挖一点，再用钢筋撑住裂缝。
......
4月20日
靠石碑上获得的知识，我制造出了高纯度抗生素，黑市的人开价20块压缩饼干换一剂，但我没敢多卖，怕被人盯上。
......
5月12日
避难所的巡逻队开始搜查南区，有人举报我私藏违禁药品。
我把剩下的药粉扔进了暗河，但石碑的事绝不能暴露！
......
5月17日
凌晨，三个持枪的人踹开了我的棚子，我假装配合，带他们在隧道里绕圈，趁他们检查岔路时钻进通风井，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去，但总算甩掉了他们。
原本的住所不能待了，我得换个地方，还好，我有着足够的食物。
......
5月23日
我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
那些符号看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今天凌晨时，我对着空无一人的隧道说了半小时话，以为是我死去的弟弟站在那儿。
之后大段没有记录。
......
*月*日
左肺中弹了，血堵在气管里，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该死啊...遇到这种事情，我本来还以为自己会是天命主角...
要是有人找到这里，记住...
别长时间盯着符号看！这块石碑会给予知识，但也会侵蚀人的理智！
铁罐子里是我配置的药方，蓝标签的是抗生素，红标签的是致幻药，它们的配方我写成了纸条，贴在了罐子内壁。
尽量多学习些知识！！！这块石碑，知识量越大，它对你就越有用！
管住自己的下半身。
还有，若是可能的话，请拯救人类吧，呵...即使它烂透了。
......
看完这份日记之后，陆昭心中早已经砰砰直跳。
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不去看石碑上的符号，将石碑拔起，令人感到意外的轻松，或许原主人早就已经挖掘到了最后关头。
陆昭小心地将其装进背包，随即取出一些食物，补充完体力后，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顺着日记中标注的地图，经过七绕八拐之后，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区域。
他先是给母亲喂了一些营养品，随即拿出石碑，思考自己今后的道路。
此时的陆昭，尚且不知道，自己将彻底改变人类的未来。
得到石碑后的第一年，他通过各种渠道，获取知识类书籍，并通过一些门路，拥有了一个较为隐蔽的私人空间。
学习三个月后，他借助一个机会，小试牛刀，从此成为了一名机械修理师。
从此便是滚雪球的积累，短短一年时间，陆昭便成为了附近一带的“在野科学家”，并通过回收避难所流出的废弃设施，修好后，以此组建了一个小型温室。
通过温室中流出的新鲜蔬菜，他与拾荒者中最大的帮派搭上了线，并在权衡利弊之后，成为了其中的“地下科学家”。
通过帮派的渠道，陆昭的许多东西有了出手的渠道，特别是建造出了一台地热发电机后，更是成为帮派的中流砥柱。
联合政府察觉到帮派势力的扩大，派出人员进行清剿，陆昭早早与避难所方面搭上了线，从此机会，洗白成为研究员。
据他得到真理石碑为止，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带着母亲进入避难所后，陆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他巧妙地以依附、合作等方式，接连提出了多项实用发明。
凭借这些创新成果，他很快就得到了上层重视，经过数年努力，陆昭以杰出研究员的身份，跻身联合政府总研究院。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逐渐组建着自己的势力，在确保真理石碑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拥有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最终，年仅二十六岁的他，便成为了总研究院的王牌研究者。
然而，陆昭发现，这是他，不，应该说是平民能够达到的极限了。
在想要往上一步，他就必须与那些权贵联姻，然而，石碑前主人的告诫始终牢记在陆昭心中，在多次拒绝相关邀请之后，陆昭被“发配”到了研究院分部。
但这正合陆昭的心意，在分部，他暗中积蓄着杀器，等待着重立秩序的那天。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任凭真理石碑如何全知，人心却不再其中。
永夜纪元二十四年。
“陆博士，把石碑交出来！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士兵的喇叭声在研究所外回荡，数十辆装甲车在外围严阵以待。
因为研究团队内叛徒的告密，真理石碑的存在被联合政府得知。
研究所内，陆昭苦笑着握住母亲的手，这些年来，即使他一直再用最好的药物，但积年留下的暗伤却是无法治愈的。
这也让他明白，即便他拥有真理石碑，但有些事情，却是人力所不能及。
就像是如今。
母亲慈祥地望着他，干枯的手指轻轻拂过陆昭的面庞，她知道，孩子是为了自己，才一直克制，不愿走出那一步。
但她不能继续拖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