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前传
我叫沈司遥,自少时起便听姨母说过,我的母亲是京城有名的歌妓。沈家世代为书香门第,祖父不愿让母亲嫁入沈家,便私自与朝廷重臣议亲。面对权势的诱惑,父亲应下与官宦之女的婚约。
他承诺与那陈氏女只是逢场作戏,待考取功名后,他便一纸休书与其和离,给母亲正妻的名分,而我便是沈家嫡女。
不久后,父亲如愿取得探花,在朝堂平步青云,大红字报高悬在城门前,却再也没有迎娶母亲的消息。
再后来,陈氏女成了沈家主母,并很快有了身孕,父亲似乎已经忘了乐坊痴女的存在。此时,同样身怀六甲的母亲,既为自己赎不了身也接不成客。被宾客认为是下贱的女子,老鸨嫌她晦气便整日动辄打骂。
她冒险逃出乐坊后,在沈府的大门前哭得泣不成声,痛骂父亲忘恩负义,贪慕权贵,引来众人围观,却始终没有敲开沈府的大门。
被佣人发现时,母亲奄奄一息,跪倒在沈府门口。沈家怕一尸两命惹上麻烦不利于父亲的官位,便让母亲寄居在偏院产子。
我出生那天正是冬至,母亲拼死生下我后,依然没有得到沈家的认可,被主母以压福的借口,赶出沈家,活活冻死在街头。
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除了父亲,谁都不会认。主母欲对我痛下杀手,被父亲拦下,出于对母亲的愧疚,他决定要我承沈家一脉,按族谱从司字辈,取名“沈司遥”。
我却不喜欢这个名字,“遥”是远方也是离别,这个名字时时刻刻警示着我,无法与家人团聚。父亲此举虽可让我入沈家祠堂,却从未真正把我当成沈家人。
之后,他命人秘密将我送去眉州,交给母亲生前的好友娇娘抚养。及笄之年,以冲喜为由,再用沈家义女的身份回京。
从此…无人记得乐坊女,我的存在也只是沈家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这世间唯有娇娘真心待我,将我视如己出。我也被她教导得极好,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娇娘总说我言行举止像极了母亲,心思却比母亲要沉稳。
日后,我定能比母亲走得长远。
“这世道,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妗妗,你要记住,自己强大胜过天地。娇娘…就陪你到这了!”
此时,我还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马车渐渐驶离霁村,娇娘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此生与她所见的最后一面,也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血雨腥风。
想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府里生存,在我羽翼还未丰满之际,我只能做到一个字
“忍。”
回到沈家的次年,主母虚情假意地给我介绍许多浪荡公子,都被父亲一一回绝。沈司容从小娇生惯养,凡事都要与我争上一争,因与太子指腹为婚,总是自诩太子妃之名。
她从未叫过我一声“长姐”。
沈府上下皆知我的来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趋炎附势的主子,便就有狗眼看人低的下人。我在这沈府,小姐不是小姐,丫鬟不是丫鬟,没有主母认可,馊饭糠菜,拾院浣衣在寻常不过。
陈氏家族势力庞大,与当今皇后魏氏乃是表姐妹,陈家手握太子之位,父亲又能奈她如何?
据说太子荒淫无度,留恋于烟花柳巷,东宫内多行奢靡之风,民间传闻与他有染的女子可从南邑到北宁。
他虽为朽木,却有一位好母亲,朝堂中为太子掩人耳目的大臣不在少数,父亲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之一,在外大臣惧怕世家大族不敢直言进谏,在内身为六宫之主岂能让其他有野心的皇子断了她儿的去路?这些全出自皇后手笔。
如今形势,南邑迟早成为陈家的天下,到时候我在这沈府将永无出头之日。我永远无法忘记娇娘每每形容母亲冻死的场景,声泪俱下。
母亲生前爱美,她身亡那日却衣不蔽体,骨瘦嶙峋,蓬头垢面,精于琴技的乐坊女今日同疯子无异,那双温柔可人的杏眼里充斥的血丝,身上还残留着生产后的污血,我不敢想她最后的那一刻到底是恨自己遇人不淑还是恨这个天理不公的世界。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我一眼,便与我天各一方。
此仇不报,我沈司遥便白得了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