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同学聚会
“新年好，新年好！听说你从美国回来了？”李浩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的意味：“哎呀，真是难得。正好，我们几个在班里的老同学，准备大年初五搞个同学聚会，就在市里新开的那个‘金碧辉煌’大酒店，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江晨本想婉拒。
“别‘我我我’了，都多少年没见了，必须来！”李浩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江晨啊，我知道，你家……嗯，前几年出了点事。大家都是同学，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次聚会，也是想让大家多聚聚，互相帮衬一下嘛。咱们班的张鹏，现在在市税务局；王静，她爸是区里的领导；还有我，在外贸公司也认识不少人。你来了，跟大伙儿聊聊，说不定……有什么机会呢？对不对？”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同学情谊”。
但江晨那六十多岁的老灵魂，又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
这哪里是同学聚会，这分明是一场“资源炫耀”和“人脉攀比”的展销会。
而李浩邀请他，与其说是出于同学情谊，不如说是想找一个“反面教材”，来衬托他们这些“成功人士”的春风得意。
他甚至能想象到，在聚会上，李浩会如何拍着自己的肩膀，用一种同情的、长辈般的口吻对众人说：“大家看看，这是我们当年的才子江晨，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我们不能忘记他。大家有门路的，都帮衬一下。”
然后，在众人的“唏嘘”和“同情”中，李浩便能顺理成章地，巩固自己作为“班级核心”和“成功人士”的领袖地位。
何其可笑，又何其真实。
江晨本想一口回绝，但转念一想，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觉得，去看看也好。
去看看，那些曾经在象牙塔里，同样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们，在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泡了几年后，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也顺便……去会一会，那些可能曾经轻视过他，或者在他们家落魄后，就迅速疏远了的“昔日同G窗”。
“好啊。”江晨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班长你放心，我一定到。”
挂掉电话，江晨甚至有些期待起来。他觉得，这可能会比他在好莱坞面对哈维·韦恩斯坦，还要有趣。
大年初五，金碧辉煌大酒店。
这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店之一，门口停满了在当时看来极为扎眼的奥迪A6和本田雅阁。
江晨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打车来到了酒店门口。
当他报出包厢号时，门口穿着旗袍、浓妆艳抹的迎宾小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还是职业性地，将他引向了那个名为“帝王厅”的巨大包厢。
推开门，一股混合了烟、酒、香水和饭菜的、喧闹的热浪，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桌旁，已经坐了二十多个男男女女。
男人们大多挺着微凸的啤酒肚，穿着夹克衫，高声地谈论着股票、生意和官场上的秘闻。女人们则画着精致的妆容，讨论着最新的港台明星和LV包包。
整个场面，像极了一个充满了中年油腻感的、提前到来的“成功人士”交流会。
江晨的出现，让喧闹的包厢，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哟，这是谁啊？看着有点眼熟。”一个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眯着眼睛问道。
“是江晨！江大才子！”班长李浩立刻站了起来，热情地迎了上去，他一把搂住江晨的肩膀，将他拉到众人面前，大声介绍道：“大家还记得吗？我们班当年最帅、学习最好的江晨！刚从美国回来！”
他的介绍，引来了一片意味深长的“哦”声。
众人看着江晨那身普通的、看不出任何牌子的衣服，再联想到关于他家破产的传闻，眼神里的热情，迅速冷却，转为一种混合了同情、好奇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情绪。
“江晨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一个叫张鹏的男人，慢悠悠地站起身，他就是李浩口中那个在税务局工作的同学。他拍了拍自己那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好处”的公文包，用一种官腔十足的语气说道：“在美国待得怎么样啊？我听说那边的竞争可激烈了，不像我们国内，还是稳定点好。我在单位，虽然就是个小科长，但喝喝茶看看报，日子也清闲。”
“就是，江晨，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另一个女同学王静也开口了，她挽着身边一个看起来像她丈夫的、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故意晃了晃手腕上那只镶着碎钻的金表：“我毕业后就没上班了，我先生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一年也就挣个百八十万的，马马虎虎吧。”
一时间，整个包厢，变成了大型的“凡尔赛”现场。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向江晨这个“失败者”，展示着自己那点可怜的、世俗的成功，试图从他的落魄中，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江晨只是微笑着，一一应付着，不解释，不反驳。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敌意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哟，这不是江晨吗？怎么，在美国混不下去了，跑回来了？”
说话的，是王猛。当年的体育委员，也是班里的“一霸”。
他上学时就因为家里有点小钱而飞扬跋扈，没少欺负同学。
更重要的是，他当年曾经疯狂地追求过班花苏晚晴，而苏晚晴，却对当时品学兼优的江晨，颇有好感。因此，王猛一直视江晨为眼中钉。
如今，王猛靠着家里关系，包了几个小工程，成了个小老板，更是嚣张得不可一世。
他看到江晨的落魄模样，心中积压了多年的嫉妒和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怎么不说话啊？”王猛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晨面前，用酒杯指着他，满脸通红地喷着酒气：“我听说你家破产了？你爸都跑路了？啧啧，真是可怜啊。想当年，你在学校里多威风啊，班花都围着你转。现在呢？你看你穿的这身，地摊货吧？加起来有二百块钱吗？”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哄笑。
江晨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可以容忍那些虚伪的炫耀，但他不能容忍这种指名道姓的、赤裸裸的羞辱。
“王猛，你喝多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是苏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