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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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御史之状

“敢问大人,可是季尚书上告?”

“要是老季还是好的,我还能辩一句护子心切,上告的可是御史台的张冶张大人!”

沈砚眉心一蹙。

张冶素来刚正,两袖清风,铁齿铜牙,连任两朝都深得圣心,何其不易。

距离案发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竟能惊动这样一位要员开口。

若换作旁人倒还好说,张冶不日前才举了户部的纰漏,经查,虽罪不大,但也扣了季尚书一个管治不严的帽子。

偏巧当下内阁空缺,季尚书是热门人选之一,如此再无争夺机会。

所以,二人之间绝无交好和串联的可能。

“沈砚啊沈砚,你急于显好的切心,老夫理解,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可再急,也要明辨局势,老夫常言,擅行好事,莫要开罪,什么人能惹,什么事能碰,心里不掂量掂量,一门心思钻营莽撞,早晚是要生祸的!”

沈砚没有辩解,恭顺道:“大人教训得是,是在下疏莽,接下来行事一定听从大人差遣,悉数禀明。”

“我的沈大人,你可歇歇吧,接下来,你就好好理理积案,莫要再生事端。”

沈砚凛起神色,“大人,断案尚且听双方辩词,在下并不认为审理中行径有偏,若此时卸下,倒像做实了控诉。”

“沈砚,合着就你精,老夫是傻的是吧。若人家就举了这个,我能不管不顾就卸了你?我这么说,不过顾全你的颜面,人家白纸黑字还陈了第二条,说你沈砚,牵涉其中,不知回避!”

老寺卿拍着桌案,“往日里你们花街巷尾的,老夫睁眼闭眼,如今命案里头死的那个,和你沈砚是什么关系!有嫌疑那个,又和你沈砚有什么仇怨!如此情景,案子还交了你沈少卿主理,大理寺是别无他人了吗?张御史红口白牙这些责问,老夫是一句也答不上来!”

“沈大人,老夫走了这么些关要职位,战战兢兢,如屡薄冰,没在握着财权,把着春闱的时候倒下,倒在这么个清水衙门叫御史台参了一本!老夫胸无伟志,就想着全须全尾的致仕,您行行好放了老夫,让老夫多睡几宿好觉,也不至于到了殿前还困倦!”

沈砚沉默片刻道:“沈砚领命,但并非尊服御史指控,且不说我与这些人的关联皆是捕风捉影,我朝律令,是确有亲缘者回避,否则。”他停了停,“当初林氏一案,在下明明与之存有婚约,太后依然亲指在下审定,是否也应参太后一句,不知回避!”

“你!”老寺卿蹬圆双眼,手指颤抖指来,却终归未说出个一二,转而又拍在桌案上,“来人!把宋少予给老夫找来!人呢!人都哪去了!我大理寺当真都死绝了就剩沈砚一人了是吧!”

沈砚走出堂院时,与匆匆赶来,还忙着正衣冠的宋少予撞了个对头。

见了沈砚,立刻端出一副游刃有余的闲适模样,掸了掸衣袍。

宋少予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多年前二人同期进大理寺供职,皆是年轻有为,被时常比较。

沈砚家事更显,人也出挑,宋少予事事稍逊,心生怨怼。

也不知是不是咒怨多了显了灵。

五年前,沈砚因受未来岳丈谋逆案件牵涉,虽亲理以示割裂,但终究失了上心,被贬出京。

从此宋少予独占鳌头。

新皇上位后,因他侦破几起疑案有功,被皇帝扶为百年来最年轻的寺正,一时风光无量。

少卿之位悬空时,他已然势在必得,宴请的酒都喝了几轮,口中推念着“未必,未必”,实则赴任之词都在腹中盘算几轮。

谁料,竟是沈砚横插下来,也像一柄铁刃,杵进了宋少予的心肺。

昨夜他手中也有一案,连夜搓磨,早上刚得空盥漱,属下一路小跑来通传。

听属下眉飞色舞说,这案子惊动了御史台,气煞了老寺卿,更是牵扯出沈砚的辛秘。

莫不是天道都瞧不下去,又将机遇递到他手里。

接过案子,打压沈砚,再妥善巧办,借机攀上季尚书的关系。

想到这儿,宋少予得意斜睨,“听闻沈少卿出了纰漏,我这紧赶慢赶的来善后。”

沈砚微笑,“那就有劳宋寺正了。”

仍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装!

宋少予研磨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定不负沈少卿重托,我一定把其中的关要,一丝一毫的挖出来。”

绕过廊庑,天边晨光还未尽射,便被一片浮云遮蔽,连带隐去了沈砚的笑意。

“大人……”夏临欲言又止。

他是沈砚远调期间结识的手下。

为人少言勤勉,手脚利索,功夫到家,且忠贞无二,曾与沈砚共克危难。

沈砚调回,连丛花草都没搬,唯独带他一人。

平日里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绝不越界。

如今连他都禁不住开口。

沈砚摇摇头,压低声音:“调一下昨夜的出入记录,御史台是如何做到一夜间知悉。”

“是!”

“还有,仵作的记录,审讯的供词,想办法打听。我倒看看,如此大动干戈将我摘除后,他们能用什么手段保季应奇的命。”

谁知,三日后,季应奇被定了死罪。

夏临来报时,沈砚正在架阁库,积卷累累,浮尘漫天。

老寺卿一句气话,沈砚倒当真有模有样执行起来。

每日在库中理卷。

卷分两种,白卷为未决或轻刑,装素漆匣。

红卷为加盖朱批已决的重刑,装朱漆匣。

再按年份种类归置架阁中。

起初架阁库官还胆战心惊地带着负责归档的令史一道陪同。

一些卷宗老寺卿有特殊交代,不准他调取,尤其,是涉及林氏。

可毕竟沈砚在流言中是接任者,虽暂时与老寺卿有些龃龉,但终归老寺卿日薄西山。

若因此开罪了这颗新星,得不偿失。

库官禁不住擦了擦鬓边冷汗。

谁料沈砚压根没给他为难的机会,调取的尽是些鸡鸣狗盗的小卷。

即便涉及命案,也都是些平头百姓之事,村妇跌落山崖,民女夜间悬梁一类。

只要他目触,都轮不上自己殷勤,一边的夏临便利落抽出,放置案前。

再琐碎的案件,沈砚也能从诉状、供词、勘验文书,再到初审意见,页页细读,沉溺其中。

既不提问,也不差遣。

一日下来,库官便悻悻归位,不再围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