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酸雨在商场穹顶的破洞处积成浑浊的水洼，滴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陈岩用沾着机油的布擦拭狙击枪管，金属部件反射着应急灯冷白的光。楚风枕着闪电的肚子睡得正熟，少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我望着监控屏上最后一只机械蝎子的残骸，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脉冲棍的纹路。

“系统显示污染源转移了。“我把全息地图投射到布满裂缝的瓷砖地上，红光在西侧三公里处疯狂闪烁，“新伊甸园在玩打地鼠游戏。“

苏昕的机械臂正给林小刀后颈贴消炎贴，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撕下一层皮。“轻点！“黑客少女龇牙咧嘴，“你这手法比清道夫的子弹还疼！“

“知足吧。“机械手指“啪“地拍上胶布，“上次给陈岩取子弹连麻药都没有。“被点名的狙击手头也不抬地抛来一个金属酒壶：“需要来一口镇痛？“

林小刀刚要伸手，小雨抱着发光蕨类冲进中庭，小辫子跑得散开半边：“鼹鼠女王说地下有哭声！“

我们交换了眼神。十分钟后，陈岩用军靴踹开地下二层封死的防火门，铁锈像雪片般簌簌落下。门后涌出的恶臭让苏昕的机械眼瞬间切换成空气分析模式：“硫化氢超标的三十倍——等等，还有活体辐射反应？“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的瞬间，十几双发光的眼睛缩回了管道深处。窸窸窣窣的逃窜声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被同伴推倒在地。那孩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皮肤覆盖着鳞片状角质，指间有青蛙般的蹼。

“别过来！“他嘶声喊着，喉咙里发出水管堵塞般的咯咯声。他身后管道中亮起更多诡异的瞳孔，像黑暗里骤然点亮的星群。

闪电突然挣脱我的牵制冲过去，军犬的项圈亮起柔和的蓝光。孩子吓得抱头蜷缩，却被闪电用鼻子轻轻拱了拱后背。更惊人的是，当军犬的项圈光芒扫过孩子手臂的鳞片时，那些灰败的组织竟微微透出健康的肉色。

“辐射病晚期变异。“苏昕的机械臂弹出扫描光束，“但生命体征稳定得...不正常。“

楚风突然蹲下身，指尖悬在孩子额前几厘米处。几枚螺丝钉从废墟中浮起，拼成个摇晃的陀螺。“这个给你玩，“少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蝴蝶，“我叫楚风。“

孩子盯着旋转的金属陀螺，蹼化的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管道深处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第二个、第三个孩子慢慢爬出来。他们有的额角增生着水晶状结晶体，有的关节反转如昆虫，但眼睛都是清澈的孩童模样。

“七个。“陈岩的狙击枪始终没放下，“最大不过十二岁，最小...“他顿了顿，“那个在吃自己手指的，可能只有五岁。“

吃手指的小女孩突然抬头，裂到耳根的嘴淌着涎水。她怀里的破布娃娃少了一只胳膊。

林小刀的数据板发出嗡鸣：“辐射值爆表了！他们是移动的污染源！“

仿佛印证她的话，中庭的警报灯突然转红。通风口喷出的气体带着淡黄，防辐射指示牌的数字疯狂跳动。孩子们吓得往管道里缩，楚风想追过去却被陈岩一把拽回。

“接触超过五分钟就会引发急性辐射病！“苏昕的机械臂咔咔展开隔离屏障，“必须马上撤离！“

我站在原地没动。系统扫描正覆盖每个孩子，分析结果在视网膜上滚动：【变异由可控辐射能维持生理机能，强行隔离将导致系统崩溃】。那个蹼化男孩突然扑到隔离屏障上，鳞片在能量场上擦出火花。

“姐姐...“他额头抵着屏障，眼睛盯着我掌心的绿色纹路，“冷...“

这个字像颗子弹打穿防弹玻璃。我关掉脉冲棍，在众人惊呼中把手按在屏障上。绿色纹路透过隔离层微微发亮，男孩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些许。

“打开医疗站的辐射隔离舱。“我没回头，“全部打开。“

“你疯了？“苏昕的机械眼红光暴闪，“那些设备是给伤员用的！“

“现在他们就是伤员。“我转身直视她，“马教授影像里那些被注入病毒的生物——他们和这些孩子有什么区别？“

中庭陷入死寂。只有小雨突然跑到屏障前，把发光的蕨类盆栽贴在上面：“小蓝说不要怕。“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蕨类的蓝光与我的绿纹共鸣，竟穿透屏障笼罩住蹼化男孩。他皮肤上的鳞片如退潮般收缩，指间的蹼渐渐变得透明。

“植物共生效应的辐射中和效果...“苏昕的机械臂突然调出分析图谱，“这不可能...“

陈岩的枪口终于垂向地面。“狙击位就绪。“他简单地说，转身走向制高点。林小刀骂了句脏话，手指在数据板上翻飞：“给我十分钟改写通风系统程序！“

七个孩子被安置在临时隔离区时，商场已进入全面封锁状态。苏昕的机械臂同时操控七套监控设备，屏幕上跳动着令人心惊的数据流。

“他们体内有纳米机器人。“机械手指放大某个肾脏扫描图，“在代替衰竭器官工作——就像我这条胳膊。“

楚风正用能力给孩子们折铁皮飞机，有个水晶额角的小女孩突然抓住他手腕：“哥哥身体里也有小蜜蜂吗？“少年猛地抽回手，脸色煞白。陈岩一把将他护到身后，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慢慢来。“我按住陈岩绷紧的手臂，蹲在小女孩面前，“你叫什名字？“

“12号。“她眨着眼，水晶折射出七彩光斑，“他们只叫编号。“

当夜我执意守在第一班岗。凌晨时分，警报声突然炸响。监控屏显示东侧屏障被腐蚀出大洞，五只机械蝎子正钻进地下二层！更糟的是，隔离舱的孩子们开始集体抽搐！

“声波武器！“苏昕的机械眼锁定蝎子尾部震颤的器官，“它们在引发纳米机器人暴走！“

我们冲进地下时，孩子们正痛苦地蜷缩在地。水晶女孩额头的水晶暴涨穿刺皮肤，蹼化男孩的鳞片翻卷渗血。机械蝎子复眼锁定我们，尾针高高扬起——

“不准欺负我家人！“楚风的尖叫声中，整层楼的金属管道轰然崩塌！扭曲的钢筋如巨蟒绞住蝎子，火星四溅中，少年鼻血狂喷着倒下。

陈岩的子弹同时穿透三只蝎子的核心。苏昕的机械臂弹出激光网切割剩余敌人。我扑到孩子们中间启动土地净化，绿纹蔓延处，暴走的纳米机器人渐渐平息。

当最后一只蝎子化作废铁，水晶女孩突然扑进我怀里。她额头的水晶缩回原状，留下道结痂的血痕。“妈妈，“她冰凉的小脸贴着我脖颈，“疼...“

这个称呼像道闪电劈开迷雾。系统突然解锁了加密记忆区——童年片段里，穿白大褂的父亲摸着我的头说：“安安，这些孩子是人类的未来...“

“祁安？“苏昕的声音像从水下传来。我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混凝土裂缝。七个孩子不知何时都围拢过来，细小的手掌贴着我的防护服。

“医疗站还有空位。“苏昕的机械臂轻轻落在水晶女孩头顶，“挤一挤总能塞下。“

孩子们的能力在三天后给了我们惊喜。当清道夫的侦察机掠过商场穹顶时，那个曾被说吃手指的小女孩突然抬头——她怀里的破布娃娃腾空飞起，像炮弹般撞向无人机！

“精神念力？“林小刀的下巴差点脱臼。更绝的是蹼化男孩，他把手按在蓄水池里，浑浊的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清澈。系统提示欢快地跳出：【发现特殊变异体：水质净化者】。

陈岩开始教孩子们基础格斗。楚风当助教时，闪电总威风凛凛地蹲在旁边监工。某个午后，水晶女孩用能力浮起扳手给苏昕递工具，医生终于摘下手套揉了揉她头发。

真正的考验在第七天深夜降临。警报声撕裂寂静时，整面东墙在爆炸中坍塌！烟尘中浮现出改造过的双头变异狼，背上骑着戴呼吸面具的清道夫。他手中控制器闪烁绿光，商场所有金属物体突然开始共振！

“是冲着楚风来的！“陈岩的子弹打在变异狼身上竟被弹开。孩子们尖叫着捂住耳朵，水晶女孩额角的水晶开始龟裂。

“带孩子们进安全屋！“我启动脉冲棍冲向狼群。苏昕的机械臂展开成护盾挡在孩子们身前，林小刀的数据板迸出电火花——电磁干扰太强了！

变异狼的利爪撕裂我左肩时，剧痛反而让头脑异常清醒。土地净化能力全开，地面窜出无数藤蔓缠住狼腿。清道夫冷笑着按下按钮，楚风突然惨叫着跪倒在地！

“兄长...“少年七窍流血地伸出手，整栋商场的金属结构发出哀鸣。千钧一发之际，蹼化男孩扑到楚风背上，小手按着他后颈。纳米级的蓝光流过少年皮肤，金属共振戛然而止！

陈岩的子弹终于抓住空隙，穿透了清道夫的控制器。爆炸的火光中，闪电如银色闪电扑倒双头狼，电磁项圈释放的脉冲让它浑身抽搐。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废墟陷入诡异的寂静。楚风虚弱地靠着蹼化男孩，两个孩子都在发抖。小雨抱着发光蕨类跑到我身边，小蓝的叶片贴住我流血的肩膀。

“妈妈受伤了。“水晶女孩带着哭腔说。七个孩子的手同时贴在我身上，微弱的能量汇成暖流。系统提示疯狂刷新：【群体治疗激活！】【辐射抗性+15%】【团队凝聚力突破临界值！】

陈岩默默给狙击枪换弹夹，忽然把酒壶抛给苏昕：“洗袜子赌约延期。“医生难得没反驳，机械臂扔回一管止血凝胶。

月光穿过坍塌的墙洞，照着依偎在闪电身边的孩子们。林小刀调暗灯光，轻声哼起走调的歌谣。楚风用能力让铁屑在空气里跳起华尔兹，光点落在孩子们惊叹的瞳孔中。

“给新成员起个代号？“我撕开压缩饼干分给大家。

“彩虹小队！“小雨举起发光蕨类，“水晶姐姐是红色，小鱼哥哥是蓝色——“

“太幼稚。“苏昕的机械臂弹出一支营养剂插进饼干包装，“叫涅槃组。“

陈岩突然指着窗外：“那是什么？“

远方地平线上，新伊甸园的基地升起十二道紫色光柱，在夜空中组成狰狞的DNA链图案。系统警报无声闪烁在每个人眼前：【净化日倒计时：71:59:59】。

水晶女孩忽然抓紧我的手指，额角水晶映出妖异紫光。“妈妈，“她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冰冷，“它们在召唤我。“

闪电颈毛倒竖，对着光柱发出长长的狼嚎。楚风控制的金属碎屑突然失控，在空中拼出两个扭曲的大字：快逃。

我握紧脉冲棍，绿纹在掌心灼灼发亮。“听着宝贝们，“把最小的孩子抱到腿上，“明天开始特训——“

破碎的玻璃穹顶外，紫色光柱如利剑刺穿云层。但在满地狼藉的商场里，七个孩子的手正与我的叠在一起，掌心的温度透过防护服清晰可辨。